在唐寧剛踩到樓梯的那一瞬間, 毫無征兆地, 整個樓梯突然就成為了平地, 身後的人在刹那間就間隔得十分遙遠,唐寧下意識地回身去抓,卻完全無法抓到對方朝自己伸出來的手:“司無岫——”
“阿寧!!”司無岫飛身向唐寧的方向掠去,卻也同時在進入樓梯的瞬間被轉移到更遠的地方。
腳下的路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般, 分彆朝不同的方向迅速延展,速度快得令人根本沒有時間反應過來。
兩人從彼此看得見對方的距離, 一下子就拉遠到怎麼都無法追上的程度。還不等唐寧往回跑,在他麵前突然伸出了一堵高牆,徹底阻斷了他的視線, 也將他和司無岫完全分開了。
“無岫?!”唐寧衝著高牆喊了好幾聲,卻完全得不到半點回應。
四周隻有自己的聲音在回蕩, 高牆比機關傀儡還要硬實, 唐寧嘗試了轟天雷,卻完全無法將其撼動哪怕一分。
怎麼辦, 要留在這裡等他嗎?
唐寧轉過身,細致地打量起這個新的地方。
這宮殿底下雖然黑,但四周高牆上都有燈火, 足以讓人看得清腳下的路。
唐寧感覺自己好像處在一個迷宮之中,想要翻到牆上去看迷宮的全貌, 高牆卻一直連通頂部的天花板,讓人無法看到牆外的情況。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沿著高牆圍出的路線往外走。而且這一路上沒有任何提示, 遇到岔路口的時候隻能憑直覺選擇一條路。
唐寧想了想,估計司無岫那頭也和自己是一樣的,繼續留在原地也沒什麼用處。何況司無岫被傳送到那麼遠的地方,也不一定能找回這條路,乾等下去不是個好辦法。
秘境的第一關是考驗人的眼力和悟性,第二關則是實力和心性,那第三關考驗的究竟是什麼呢?
前兩關他們都能一起闖過,神宮主人似乎也沒有特意將他們分開,為什麼到了第三關卻將他們分開了?
難道說,這第三關,是隻能依靠個人力量來解決的?
所以哪怕他們一路是組隊闖關,到了第三關都會被迷宮分開。
唐寧覺得自己掌握了一點通關神宮的竅門。
首先,神宮主人設下這些關卡並不是為了置於他們死地,而是通過關卡考驗他們各個方麵的能力,每一關考驗的能力不同。從前麵兩關來看,難度是遞增的。
其次,不管是哪一關,都有技巧可以通過,找到對症下藥的那一點,考驗就會變得簡單。反之,也有可能把性命留在這裡。
神宮主人畢竟還沒有善良到會給每一個闖關者都留下生路,想要找到生路,還是得想辦法通關。
由此,唐寧可以進一步推測,這些關卡和考驗的意義,很有可能是為了讓神宮主人挑選自己的傳承者。
傳承這種東西,肯定是隻有少數人才能得到的,人多了就不值錢了。
有能力進入第三關的人雖然不多,但也不見得每個人都能得到傳承,而第三關又故意將每個人都分開……
唐寧最後的結論是,第三關或許就是最後一關。通過考驗的人最終能獲得傳承,沒有緣分的人則隻要走出迷宮,應該也就能走出神宮了。
能來到第三關的人都不是簡單之輩,以神宮主人設置關卡的方式,可以看出他的手段還是相對溫和的,不至於把沒緣分得到傳承的人困死在這裡。
所以想通之後,唐寧就放心地往前走了。他對傳承之類的東西並不是很感興趣,已經有馭靈術在身,唐寧光是吃透馭靈術就要花費不少時間,哪裡還有工夫去學其他的東西,貪多嚼不爛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畢竟又不是人人都和司無岫那個學霸一樣厲害。
“小黑?”唐寧站在岔路口,正要隨便選一條路走的時候,卻見小蠍子從他袖中爬出,似乎著急地在他手上轉了一圈,然後飛快躥到地麵上,往另一條路爬去。
“你想讓我選這條路?”唐寧見蠍子趴在另一條路上,好像在等他過來,便好奇地走過去,“你是不是感應到什麼了?你能感應到司無岫手上的綠影劍?”
小黑動了動自己的螯鉗,見唐寧走過來,又親昵地順著他的靴子往上爬。
“到底怎麼回事?”唐寧難得看到這隻蠍子如此活躍的時候,平時基本上都待在他的袖子裡呼呼大睡,自從吃了上一關的奇毒後,他覺得自己的寵物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小黑無辜地用黑芝麻般的眼睛看著他,然後有一道聲音傳入唐寧的耳中:“有人……那邊有人……很多,好吃……”
唐寧意會到它的意思:“你是說,這條路通向的地方,有很多讓你覺得好吃的東西?”
小蠍子像是聽懂了唐寧的話,歡快卷起自己的尾巴,尾針閃著綠光,顯得異常高興。
唐寧愣了下,以往他和這隻蠍子交流的時候,也就隻能領會對方最強烈的一個想法,可這次他卻從小黑身上得到了兩條信息:一是前方確實有人,二是那人身上有令小黑垂涎的東西。
並且,他在向小黑複述一遍的時候,他的蠍子也能理解自己說的話了。
這是剛才那瓶毒-藥的功效嗎?
感覺小黑好像又變得聰明了一點。
不過這對唐寧來說也是好事,這還是他除了“吃”“想吃”“好想吃”以外,第一次從小黑身上得到其他的信息。
“你說那邊有人,那應當就不是司無岫了。”唐寧點了點小黑的腦袋,這家夥見到司無岫的時候可不是這個反應。
小黑懵然無知地抬頭看向自己的主人,螯鉗微張,一幅聽話乖巧的模樣。
“算了,還是先去看看吧。”唐寧像是自言自語道,“能讓你這麼惦記,至少也該是個比慕容獨還要厲害的人。”
最起碼,小黑見到慕容獨的時候都沒有那麼興奮的。
這一路,但凡唐寧想要選擇錯誤的路口時,小黑都會急切地趴在正確的那條路上,於是他也樂得有個帶路的,完全按照愛寵的意思來。
反正往哪走還不是都一樣。
“也不知道司無岫那邊怎麼樣了……”唐寧在轉過一道彎後,突然停下了腳步。
……
與此同時,司無岫正緊握著手中的綠影劍,將它直插在地上。
“無法感應到阿寧身在何處,我要你還有何用?”司無岫盤膝坐在地上,冷臉對著自己的劍道。
可惜綠影劍不會說話,也無法像小蠍子那樣表達自己的想法。唯有劍身映著高牆上的燭火,映照出微微搖動的火光,很有點瑟瑟發抖的意味。
“這迷宮的路錯綜複雜,所有的牆壁與地麵都是可以活動的,不論走多遠,隻要神宮主人的意誌乾涉,就有可能一瞬間返回原位。”司無岫沉吟道,“如此一來,倒不如就在這裡等著,看他究竟什麼時候打算將我們放出去。”
綠影劍上又閃過一道冰冷的幽光,令司無岫不由眉頭微皺。
“如果是阿寧的話,他會怎麼做?”司無岫對著劍道,又像是在問他自己。
唐寧的性格雖然有點單純,但並不是真的蠢,也不是個會坐以待斃之人。
司無岫在膝上支起一隻手,撐著自己的下巴:“以阿寧的本事,他必然也能猜到神宮主人在尋找自己的傳人,這種種考驗不過是選人的手段。來到這一關,在迷宮中走對路的人就有可能得到傳承,就算走得不對……”
司無岫忽然站起身,將佩劍重新拔-出來。
“不錯,如果是唐寧的話,就算路走得不對,他也會一直走下去,直到看到出口為止。”司無岫輕聲歎息道。
來到這一關的人多半已是身心俱疲,又是一人獨處,正是意誌最為消沉的時候。
旁人或許會更加小心謹慎,也有的人會受不了漫長迷宮的折磨而影響心智,司無岫卻知道,隻有那個人不太可能受迷宮影響而變得消沉。
誰都聽說過“車到山前必有路”這句話,可是在麵對高山險阻的情況下,還能堅信山前有路的人卻少之又少,更彆說拿出一往無前的勇氣與魄力衝到山前。
偏偏唐寧就是一個那樣的人。
有時候甚至連司無岫都覺得他在做無用功,可偏偏那些無用功裡總有那麼一兩次能發揮奇效。
這小呆子似乎從不會擔心失敗,身上時刻保持著“大不了從頭再來”的樂觀。
這是司無岫從前從未體驗過的一種感受,所以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關注他,一點又一點地接近他,到現在……
想要得到他。
這想法十分冒險,如果被唐二哥或者唐家堡的其他人得知,說不好要和司無岫拚命。
但司無岫並不覺得有什麼可後悔的,他甚至都已經親上了。
習慣了牽手和親吻,將來總會習慣他這個人的。
司無岫一邊想著,一邊沿著高牆走,每遇到岔路都選擇右邊的路。就這樣一走便是數個時辰。
迷宮裡的路都長得一模一樣,高牆和牆上的燈盞也沒有任何變化,走在其中會產生自己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轉的錯覺。
並且不管叫喊聲有多大,都隻有自己的聲音在回響,無法從外麵得到任何回應。
隻要心神稍微有那麼一瞬間沒守住,就會絕望地認為自己將留在迷宮裡永不見天日,嚴重者還有可能會發瘋。
這也是司無岫之前為何不想再往下走的緣故。
但隻要一想到還有個小呆子在前麵等著自己,司無岫就隻有強迫自己走下去。
兩人平時在一起時,往往都是司無岫做決定,看似是司無岫牽著唐寧走,殊不知唐寧也在後麵推動他。
這樣的關係,在他們分開以後會體現得更為明顯。
司無岫苦笑了下:“這迷宮可真能磨人,才幾個時辰,就已經讓人有些受不了了。”
燭光又是一晃,將司無岫的影子照得輕輕一顫。
司無岫突然停下腳步,他抬起頭,看向高牆上的燈盞,眉心一皺。
飛身取下一盞燈,司無岫用銀針探入燈油。片刻之後,銀針取出,被燈油浸過的部分呈現出黑色。
“果然如此。”司無岫冷冷勾唇,“燈油中摻了惑人心智的藥,即便是高手也難以抵擋……怪不得這迷宮裡不需要任何機關,因為最大的機關就在此處。”
司無岫放下燈盞,服下半瓶有解毒之效的紫雲散,等藥液融入經脈之後,才緩緩睜開眼。
視野一片清明,躁鬱的心緒也不複存在。
“也不知阿寧有沒有察覺燈油有問題……”司無岫不免擔心。
雖然他知道唐寧經常用毒,尋常毒-藥傷不到他,可是這種迷惑人心的藥嚴格說來是迷-藥而不是毒-藥,也不知那小呆子會不會中招。
隻要想象一下唐寧縮在牆根下,一臉彷徨無助的表情,司無岫就有點想要砍人的衝動。
唐寧究竟在什麼地方?
這麼走下去,真的能再見到他嗎?
司無岫閉了閉眼,調整心情,繼續往前走。
這一走,又是小半個時辰過去,周圍還是一模一樣的牆壁。司無岫不敢分神,始終保持警惕。
終於,他聽到了一聲微弱的呻-吟。
“阿寧!”司無岫如獵鷹一般衝向發出聲音的地方,輕功被他運用到極致,眨眼間已經通過了兩個岔路口,在轉過第三個時,前方牆下赫然坐著一個人!
“阿寧?”牆下的人似乎對這個名字有所感應,他捂著腰腹上的傷口抬起頭,看見司無岫時也是一愣,“你是……?”
“唐二公子?”
司無岫意外地看向唐定,他想過可能會在迷宮裡碰到其他人,卻沒想到他第一個碰上的會是唐定。
“你剛才是不是喊了阿寧的名字?”唐定臉色十分難看,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直直盯著司無岫,“阿寧在哪裡?”
他的視線在司無岫身後看了看,發現除了司同學以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時,臉上難掩失望道:“我將阿寧托付給你,你便是這麼照顧他的?!”
“前麵兩關時我們都在一處。”司無岫走過去,扶著唐二哥靠牆坐穩,拿出紫雲散幫對方裹傷,邊解釋道,“到了迷宮時,我們才被迫分開。”
“你這也太沒用了吧,連個人都看不住!”唐定撇嘴道,“如果是我,就算被迫要分開,我也會死死抓住阿寧不撒手。”
司無岫見他腰上被開了一道口子還能說出如此弟控的話來,確認眼前的人是真的唐二哥。
便問他道:“二公子,你這傷是怎麼弄的?”
唐定被他用衣擺撕成的繃帶勒得倒吸一口氣:“嘶!你輕一點啊!”唐定怒瞪一眼司無岫,然後才回答道,“當日我留下斷後,耗儘內力終於擊退那些黑衣人,可再去找你們的時候,到處都找不到人。後來我便一路找到玉山腳下,聽說你們有可能在這神宮裡時,立刻就闖了進來……”
唐定遭遇的兩道關卡也和司無岫二人遇到的沒什麼兩樣,隻是幻境中的景色略有不同,唐定找到的陣眼不是一朵花,而是一個形狀怪異的果實。
不過到了第二關,孤身行動的唐定卻見到了其他人。
“二公子在第二關碰到的人,應當就是那個重傷了你的人吧?”司無岫問,“是誰?”
唐定忿忿道:“還不是你們修院的那個師者!”
“是哪一個?”司無岫初時還以為他說的是另外那隊的兩名師者,若時孫師者和劉師者,那就說明是於浩騙了他們。
然而,唐定卻說出了一個令司無岫都不免驚愕的名字:“就是那個姓賈的,賈師者!”
“這不可能!”司無岫幾乎是脫口而出道。
“為什麼不可能,就是那龜孫子從背後暗算我,要不是老子反應快,我就直接被他捅個對穿,而不是僅在腰上有傷了!”唐定更加憤怒,“待我出去,一定要宰了這個混賬!”
司無岫眉頭緊皺:“但是這個賈師者,已經在我和阿寧手中死過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