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筠在工部幫忙整理書冊, 她暗中觀察了幾日,並未發現不妥之處,但這才是最令她奇怪的, 水至清則無魚,便是內宅管家,也要放那麼幾條小魚小蝦。
賬冊做得太完美,她不得不懷疑其中的問題。
陛下派他們過來, 一有監督之責, 一有憑此升遷之機。如今正巧遇上立功的大好機會,她不願放過。
高筠鼓足乾勁,決定去實地看一看, 主動接下去給監官送茶水的雜事, 工部顧忌到她的身份,發給她一道令牌,囑咐道:“高娘子,那地方多是罪奴之輩,魚龍混雜, 莫要久待,以免有不安好心的人作亂。”
高筠雙手接過令牌, 柔聲謝道:“多謝明公提醒。”
有了名正言順的機會,高筠一刻不停歇,迅速拿著令牌離開,工部司老員外不禁捋了把白花花的胡子,感歎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如今連個女郎都比不過了……”
高筠跟著送水的隊伍出發,抵達工部首先搭建的寢所,修建寢所征用的是太平巷罪臣, 高筠到時,發現寢所已修建得差不多,鱗次櫛比。
茶水送到以後,高筠可以隨意活動,她沿著窄路向前行,走到房屋跟前,挨著順序一間間看過去。
突然,高筠行至一半停住腳步,她上前叩響門扉,果然不出她所料,聲音清脆,空而薄,用手觸摸,手感粗糲。
不對,高筠敏銳地察覺出問題所在。
賬目上說,寢所所用木柴乃周邊州縣的中木,可她所知中木顏色深沉,香氣濃鬱,最重要的是厚實,而她眼前這間房屋所用木材顏色明亮,無甚香味,該是下木。
高筠又圍著房屋轉了一圈,果然在不同的地方都發現相同的問題。
毫無疑問,以次充好,偷工減料了。
午間監官喝一碗熱騰騰的茶湯,恢複精力,見到高筠還沒有走,便一麵舒展筋骨,一麵問道:“高娘子怎麼還未離開,茶碗收拾好,他們都先走了,要不要我派人護送你回去?”
“多謝監官好意,我乘自家馬車離開,不久便走。”高筠不動聲色,含笑謝過,舉止得體地出聲告辭。
背過身後,高筠臉上的笑容頓如風吹煙塵一般消散。
她不會傻到自己跑去陛下麵前揭發工部,本來朝中就有許多人不滿她的身份,貿然出頭,得罪人不說,恐怕還會被借題發揮,將她排擠出官場。
此事還需仔細籌謀一番。
回到家中,高筠腦中閃過許多人的麵容,但無一例外,最終都定格在同一個人身上。
她思前想後,唯有不諳世故、性格單純的張可前最為合適,而且他並非在工部做事,事成之後不會阻礙她填補工部空缺。
確定好人選,高筠暗裡打探好張可前的行蹤,在他每日必經之處等待,看到遠處出現張可前的身影,她立時捂住心口,倚靠在牆邊佯裝不適。
張可前見是高筠,快步上前,手指觸及高筠衣袖反應過來男女授受不親,立刻放開,兩手懸在空中,緊張得忍不住顫抖,索性收回袖筒裡,他環顧左右,高筠身邊不見侍女奴仆,急切問道:“高娘子,你怎麼了?”
高筠憋紅了臉,眸光瀲灩,輕微喘不上氣,麵對張可前的關切,她蹙著眉頭,強忍痛苦,低聲道:“無妨,舊疾而已……隻不過,我還要帶人去送茶水。”
張可前聽她聲音低弱,大感不妙,急得額頭滿是汗水,而高筠不聽勸告,堅持要去送茶,張可前緊鎖眉頭,嚴聲道:“都這般情況了,還送什麼茶水!”
高筠輕輕搖頭,執拗地說:“寢所監官還等著,不好令他們口渴。”
她作勢起身,身體不穩地晃動。
張可前哪能任由她離開,萬一昏倒在半道上,她身邊又沒有人,出了事可如何是好,頭腦一熱,當即說道:“不過是送茶水,用不了多久,我替你去,你今日便先回去好生休息吧。”
高筠堅決不肯,張可前沒有辦法,退讓道:“我送你過去,身邊有人照應也好。”
在高筠遲疑之際,張可前已經自作主張拿過她手裡的通行令牌,向前走去。
高筠無法,隻得聽從張可前安排。
一人先去指定位置見拉車人,查看車上茶水沒有問題,而後登車共赴役人寢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