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上的官員收到舊友的信件摔了手裡的茶盞, 不想淌這趟渾水吧,在朝為官講究的就是一個你來我往,互相照應, 回帝京做官少不得要仰仗他們。
可真若應準他們的要求, 春闈在即,總不好抓讀書人,耽擱科舉那些士子非得發狂,指不準就去幽州告禦狀了。
但不抓人,口頭警告幾句, 能不能威懾不好說,但要在春闈試卷裡肯定會多出幾句話,適時事情敗露,牽連到自己就不好了。
刺史們頭有兩個大,謝客閉門不出, 沉思幾日,最終還是決定以治安問題派衙役出去巡邏, 讓民眾儘早回家,不要在街頭滯留。
這樣還不夠,那些士子四處籌辦詩會交友,青州刺史一籌莫展,長史給他出了個主意:“不如以春闈備考為由,將士子們聚集在官衙, 考校功課, 效仿陛下冬闈之舉, 表現優異者可得賞錢,並由官衙護送到幽州應考,將他們的心思都引到春闈上, 就不會胡思亂想了。此外,若那士子考中,還能結個善緣。”
青州刺史捋著胡子點頭,問起一個關鍵性的問題:“那賞錢從何而來?”
他沒陛下那麼財大氣粗,做不出自掏腰包的事情,況且今年出了錢,明年、後年估計也賴不脫,白白出去一筆冤枉錢。
長史道:“不若同其他商議一番,湊一湊,末了還能向陛下請功。”
青州刺史頷首,讓長史去將其他人叫來商議此事。
上官要求捐款,焉能不從,多少都要意思一點,不求能得什麼好處,隻望彆得罪人,安安穩穩地坐穩自己的職位。
青州學子都被叫去官衙,突擊檢查課業,並宣布了獎學金的事情,表現特彆優異的有被刺史舉薦的機會。
這個消息一經傳出,引起一片嘩然。
青州刺史怕不夠吸引人,左思右想,特地去請各大家到官衙幫忙講幾堂課,左相劉緒的堂兄劉宗賢在青州很有名望,才學比肩真正的大儒劉緒之父。
劉宗賢聽完刺史來意,當即就爽快地答應下來,發出響亮的笑聲緩解刺史的緊張,他清閒地煮著茶,“刺史有心了,我也想看看後輩的資質如何。”
有了劉宗賢坐鎮,刺史去請其他人時就輕鬆許多,聽到劉宗賢的名字,還有不少人主動來找刺史,這架勢一出來,刺史就知道穩了。
果不其然,本來不少人對官衙的突擊檢查頗有微詞,待展露了劉宗賢的名字,士子們兩眼放光,狂熱不堪,心思立即回轉。
青州搞起春闈衝刺班,學習氛圍濃重,其他地方的官員一看不能落後,立馬敲鑼打鼓,也跟著學起來,有名人的請名人,沒名人的去外地搶,論政之聲湮滅。
雖然民間沒有了議論之語,但此舉終歸治標不治本,春闈過後,那些士子又閒下來,多半又會故態複萌,得給他們找點事情做。
劉緒在看國子監博士對各宗室公子的初步評判,其中頗有潛質的比較多,但天資最好的是永王世子,過目不忘,所學能夠迅速倒背如流,就是脾性溫吞,木訥寡言。
而資質最差的無疑是青王之子徐斂,不尊師長,貪圖享樂,上課便睡,下課四處搗亂,今日偷雞,明日摸狗,還在半夜溜進博士家裡,趁人熟睡,剪了博士的胡子。
徐斂聽聞春祭上有一機關木車,撥動機關,木車自己就能動,深感神奇,連課也不聽,跑出去與工匠為伍,整日研究那木車去了。
“朽木不可雕也!”劉緒快速翻過,眼不見心不煩。
吏部郎中垂頭喪氣地走進來,哭訴道:“相公,合該管管那些受詔士子,雞蛋裡挑骨頭,煩不勝煩。”
雖然趙應中病後回來收斂了許多,但那群人就如蒼蠅一般,礙不著什麼事,就是惡心人。
“你該找陛下說去,這事兒我可做不了主。”選好要培養的好苗子,劉緒心態平和,隻要不是天崩地裂,他都能夠泰然處之了。
吏部郎中看劉緒威信大不如前,不由感到一陣悲涼,“就沒什麼法子能將那些人趕走嗎?”
劉緒道:“法子多的是,就看你能不能說服陛下。”
“下官是有一念頭,朝中官員多要在地方任職滿期才能回來,這些士子年紀輕,資曆淺,不若調動下去,要煩也是州縣官吏煩惱,等他們在外麵碰夠釘子,磨圓棱角,學會如何做官,再回朝廷就好了。”
“你這個法子不錯,可以同陛下講一講。”劉緒抬眼,露出讚賞的目光,知曉吏部郎中這番話,是想讓他打頭陣,可惜劉緒現在沒那個心力,隻道:“我在陛下麵前惹了不快,恐不會聽我諫言,你若上書,陛下或許還會打開折子看上一眼,考慮考慮。”
一縷風鑽進嘴裡,吏部郎中牙齒微涼,劉緒幫不上忙,他的低眉緩緩揚起,鼻孔裡噴出無奈的氣息,“謝相公指點。”
道完話,郎中自尋他路去。
吏部郎中回去,遇上過來巡視的趙應中,他沉住氣,麵無表情地走過。
趙應中拱手,以示恭敬,行過一禮,他在吏部隨意轉了一圈就離開。
等人一走,室內官員立馬聚攏,竊竊私語,小聲道:“上回彈劾我案頭擺公文,渣鬥裡有茶渣,今日不知道又挑中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