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洵自然也感覺到了動作的停頓,他俯下眼去,看著自己身前的小女人,見她先是眨了兩下睫,再微微點了點頭,最後,才從嗓間發出聲幾不可聞的應答。
折騰了一夜,薑洵也是缺覺缺得眼皮都多了一層,他並不欲去細究她的反應,除下外袍,便把她揮開,自顧自地穿著寢衣去了榻上,大被蒙頭,沉入酣睡中。
再睜眼前,已近暮色四合。
“夫君醒了?”
薑洵剛坐起身,軟甜的聲音便傳了過來,一雙素手撩開了虛攏著的幔帳,身著春羅衫與百迭裙的女子俏盈盈地立在榻前,衝他乖巧一笑:“夫君可餓了?我讓下人傳膳?”
薑洵凝了下眸,才想起自己從八仙樓回來後,神差鬼遣地,來了這待霜院。
他推了被,麵無表情地下了榻,由著小女人給自己理著衣衫,披著外袍,聽她殷勤地說她親手煨了什麼湯、還特意向廚娘問了自己的口味,給他拌了幾味適口的小菜。
一句接一句地,薑洵半個字也沒有回。
‘噠’的一聲,簧片推入插銷中,鞶帶已扣了個不鬆不緊的尺度,喋喋不休的小女人抬起雪腮:“夫君現下用膳嗎?我喚人去廚下傳?”
薑洵恍若未聞,抬腿,便往房外走去。
身後,小女人追了出來:“這樣晚了,夫君去哪裡?”
春息脈脈,庭院四下寂寂,那微弱的嗓音灌入耳中,帶著不難察覺的慌亂。
身形疏朗的郎君停下腳步,卻是不曾回頭,隻背著身子問了一句:“你身子好了?”
無人應答,追到門口的人,似是僵住了。
“等你身子好了,我自然會來。”
拋出這句話,薑洵再不作停留,頭也不回地,消失在暮色的掩映中。
望著薑洵離開的方向,曲錦萱扶著門框的指節都攥著發了白,那一排貝齒咬了又咬,終是止住了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半晌失神後,曲錦萱吸了吸鼻子,調整好情緒,轉身對滿麵憂急的桑晴粲然一笑:“我無事的,布膳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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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朝霞與晨霧交融的早晨,於鶴譽堂出來的薑洵,在院外的石徑上,遇著了來送早膳的曲錦萱。
曲錦萱柔柔地,喚了句夫君。
男人睨了她一眼,眉間堆滿不耐之色:“可是我昨日未曾說清楚?若有事,我會去尋你,無事,你莫要來擾我。”
曲錦萱立時惴惴不安起來,見他要走,便急忙尋了個借口:“我、我是來與夫君商量明日回門之事的。”
男人停下步子,斂目想了想:“我明日有事要忙,你一人回罷。”
在薑洵無情轉身之際,曲錦萱的淚珠子瞬間堆滿了眼眶,一顆顆籟籟落下,終是忍不住,發出了半聲哽咽。
聽到那發了一半的、匆忙收回的哽咽聲,薑洵蹙了蹙眉,步子邁得越發大了,片刻便不見了人影。
仰了仰頭,收回源源不斷的淚水,連日來的委屈,還是被曲錦萱和淚吞下。
再是曆了兩世的人,她也隻是個堪堪活了十來年的小姑娘而已。
隻是,雖被那話給激得昏昏然,可夫君的氣與憤,她也能理解。
且,她是來報恩的,不是來索求什麼的,又如何能對夫君諸般苛刻?
終歸這苦無處可訴,也是應該的。
府外,撩袍上馬車時,薑洵偏頭問了句:“嬤嬤何時到?”
杜盛心下估了估路程:“最快明日午間,慢的話,應當也就是明日晚間了。”
昨日方知曲府換了女兒,杜盛也不敢問自己主子這麼句,是不是明兒個另有打算。
況且主子特意把徐嬤嬤接來管理府宅、執掌府裡中饋,那位夫人在章王府的地位,當真,是有名無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