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晴憋紅了臉:“怎麼不是渾話?”
沛柳眼睛一亮,像是捉到什麼機會似的,擺出幅咄咄逼人的架勢:“那姑娘倒是給我們解釋解釋,什麼叫渾話?我這話…究竟是哪裡渾了?我也實在是不曉得和夫人說話有哪些禁忌…”
說完這話,她字腔越發輕慢:“你看我這嘴,昨兒呢,我是真想著自家姐妹,沒那麼多俗理,便一時沒把住,叫了夫人兩聲姐姐,故被徐嬤嬤給訓了,可嬤嬤她老人家事忙,分給教導我們的,又還沒提到這些,是以我們到了這會兒呀,除了知道不能和夫人稱姐道妹外,旁的什麼該講什麼不該講,委實沒有頭緒呢,剛好趁這個機會,便勞姑娘駕,你且給我們倆好生講講,省得以後,我們再失言冒犯夫人不是?”
這明顯是胡攪蠻纏的行為,桑晴頓時氣到發抖:“你、你、”
“沛柳姑娘。”曲錦萱出聲了:“要學些什麼,嬤嬤自會安排,也不是桑晴能教你的,可有些事,該是為人的通識,頭一件,便是這凳子,你坐不得。”
沛柳連同花蔚,都愣了下。
原是在與桑晴鬥嘴間,沛柳有意無意地,大咧咧就那麼和曲錦萱坐了個對向。
曲錦萱的表情很平靜:“今日是在府裡,我才能這樣出言提點你,可若是出外,遇見哪家府上的管眷夫人,見你這樣無狀,膽敢與她平起平坐,或許,會當麵教訓於你,或許,會忍了這氣,卻把這事給記下來,在背後與人說道。這後果,要麼是你擔了人前的難堪,要麼,是讓人背地裡笑話章王府的人不懂規矩,這無論哪一樁,都不是什麼好事。”
垂眼想了想,曲錦萱又補充道:“若對方是有品級的命婦,或是有封號的宗室貴女,便是報到京衙、喚侍衛捉了你,也是使得的。”
說這一通話,曲錦萱聲音軟和、語氣綿婉,眼裡非但沒有半分責備,臉上還帶著些和氣的、毫不作偽的笑意,弄得沛柳一時拿不準她是嚇唬自己,還是當真好心提點自己。
像是得了心理暗示般,沛柳揣摩著這話,卻驀地,記起之前在崇州聽說過一樁事。
猶記得那會兒,是有個郡主還是縣主什麼的,追男人從奉京追到崇州去。
那位郎君當時,就在她們同條街的萬香館中耍樂,作陪的,也與花蔚一樣,是位有名的清倌,且很有些傲氣。
當時,那清倌壯著膽子與那貴女挑釁了幾句,那位主兒似是習了些腿腳功夫的,當即便把那清倌給煽成了豬頭臉,整整兩個月,那清倌的臉才養回來,險些沒毀容。
雖遇人跋扈至斯,可到底這事兒,沒地兒說理去,最後確實是不了了之了。
不覺間,沛柳似有冷汗浸了脊,像是坐到老虎凳似的,隻能淒淒艾艾地站了起身:“夫人莫怪,我這是一時忘了,一心就想著,要向這位桑晴姑娘請教幾句…”
這個空當,守門婆子來報,說是孫程來了。
得了允,孫程走到內室門口,低著頭傳話:“馬車已備好,爺說了,夫人待用過早膳,便可去前院了。”
見孫程手裡提著隻漆盒,沛柳便酸溜溜地笑了聲:“爺對夫人可真好,這早膳都特意讓下人從外頭給買回來呢?”
忽地,她心念微動,衝曲錦萱笑得殷勤:“夫人是要去哪兒?不如帶上妾一起?妾跟著伺候爺與您,可好?”
曲錦萱搖了下頭,慢吞吞地回道:“你若想去,便自去問爺罷,我作不了這個主。”
沛柳結結實實噎了噎,經了頭先那遭,這下越發拿不準曲錦萱是在說真話,還是有心拿話堵她,隻得悻悻地,和花蔚一道告了退。
而曲錦萱,則是平平靜靜用了那碗‘早膳’,再任桑晴把自己拾綴了一番,去前院,隨著薑洵出了府。
他們今日去的,是泰平侯府的洗三宴。
老泰平侯當年,也是跟著先帝出生入死過的將領,甚至先帝殉國的那一場戰,程老侯爺便是其麾下的裨將,君臣相和多年,雖一朝易了主,程可老侯爺心裡掛著,始終是驍勇善戰的桓章帝,因而對薑洵,自然也是特殊的。
此刻,一座淩空而建的八角亭中,薑洵與程老侯爺並肩並在憑欄前。
程老侯爺已是年近七旬的人了,雖須發全白,但聲音仍是宏亮開闊,他眺望山林之下,目光落在著玉紅外衫的女子身上,問道:“那便是公子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