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囈語(2 / 2)

說完,他便神色傲岸地跨出待霜院,回了玉昇居。

玉昇居中,杜盛捧著篩好的茶遞了過去:“公子,都收拾好了,咱們何時出發?”

“半個時辰後。”薑洵坐在禪椅上,指腹摩挲著光滑的杯壁,他想了想,喚過杜盛:“去與孫程說一聲,那避子藥,暫時不用往待霜院送了。”

看上她儘心儘力服侍自己的份上,姑且如了她的願。

不過一個孩子罷了,給她就是。

她還能翻出花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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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霜院中,換值時,桑晴見守夜的小丫頭精神萎靡,便知昨夜,這裡頭又鬨騰得狠了。

小丫頭名喚巧茹,是章王府管家的小女兒,徐嬤嬤瞧著品行不錯,又是個老實本分的,便在詢問過曲錦萱的意思後,給她拔到了身邊使喚,讓桑晴帶著。

巧茹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紀,這幾晚才開始守夜。

昨兒個,爺進了臥房沒多久,她便聽到臥房中傳出聲夫人的驚呼聲,嚇得心口一突,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正想要問一嘴的,可才站直了身,就記起桑晴曾紅著臉與她說過,若是爺在,除非兩位主子開口喚人,否則不管聽見什麼聲響動靜,都不要去打擾。

巧茹心有餘悸:“夫人好可憐,一直在哭、在求饒…”她很有些憤憤不平地:“桑晴姐姐,你說夫人那樣美那樣好,爺怎麼就不憐惜她呢?”

桑晴臊得臉都憋紫了,隻能含糊回了幾句,把人給支走了。

她進了內室,見曲錦萱麵容有些憔悴之色,便道:“夫人可要上些妝粉遮上一遮?不然,就怕姨娘瞧了會擔心。”

曲錦萱攬鏡照了照,點頭道:“那便遮一遮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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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妥當後,曲錦萱才走到待霜院外,便碰上了急急跑來的沛柳。

沛柳氣喘籲籲、滿臉都是焦灼之色:“夫人,爺要出京公乾麼?”

曲錦萱點了點頭,卻見她越發急了:“夫人怎不早些跟我說這回事?聽聞那寧源離奉京好幾日路程呢,那樣山長水遠的地方,爺怎麼能短了人伺候?”

還以為她是當真擔心薑洵,曲錦萱便溫聲道:“有杜盛與孫程在,不用擔心的。”

沛柳睜大了眼,聲音都提高了些:“那怎麼能一樣?爺們糙手糙腳的,哪比得過咱們細心體貼?”她捏著扇柄,染了寇丹的尖甲不停地摳著扇沿:“還有,夫人就不擔心爺去了那寧源,被哪路狐媚子給勾了魂麼?”

見曲錦萱怔忡,沛柳生怕她不懂自己的意思,便湊近去,苦口婆心提醒道:“夫人可知這官場酬酢,官員們為了獻殷勤拉關係示好,送歌姬舞女什麼的,那可是常有的事。”

曲錦萱掐了掐手心,搖了搖頭:“爺是去治洪患的,你莫要多想了。”

沛柳猶不甘心,急切地想說服曲錦萱,派車把她給送到薑洵身邊去,可曲錦萱有事在身,並沒什麼耐心與她多言,應付了幾句,便帶著桑晴走了。

“呸!沒鬼用的。”

沛柳在背後輕聲罵完,又搖著扇子,往浮曲軒走去。

這會兒,浮曲軒中古曲幽幽,如流水潺潺。

沛柳聽得心煩不已,胡亂揮了幾下扇,吊起眉來奚弄道:“彆彈了,爺都走了,聽不見你這兒幽幽咽咽的樂音。”

琴聲戛然而止。

沛柳看了看臉色明顯僵了下的花蔚,得意地撇著嘴笑:“怎麼?話不中聽了?你也沒怪我這麼直白,雖你上回講了那樣的話,但要說你丁點心思沒有,我可不信,再是知曉自己姿色不如人,也不可能沒有爭寵的心,當真那樣啊,你出家做姑子不是更停靜?”

兀自說完,沛柳也不理會臉青一陣白一陣的花蔚,便冷哼一聲,開腔道:“爺前腳剛走,曲氏後腳就打扮得光鮮亮麗地出府了,那樣迫不及待,怕不是去會野漢子了罷?”

花蔚離了琴台,蹙起眉來勸道:“這樣的話,柳兒妹妹可莫要亂說,被徐嬤嬤聽到了,咱們都沒好果子吃。”

沛柳翻了個大白眼:“知道了,就你謹慎,我不過是嚼兩下嘴皮子罷了,除非你和你這丫鬟去告密,或者那賊老婆子長了順風耳,不然她打哪兒能知曉?”

花蔚沒說話,走到桌邊,親自給沛柳斟了杯茶。

沛柳也不客氣,接了便喝,不僅連聲謝都沒有,還撇了撇嘴,嫌棄這茶葉不好。

待一飲而儘後,沛柳又搖起扇子猜測道:“我可是聽說昨兒個晚上又叫了好幾回水,你說她到底有什麼法子,總能攏著爺去她那兒過夜?總不能,是下了什麼迷藥罷?”

花蔚搖頭,隻道不知。

沛柳又恨聲抱怨起來:“爺那兩個小廝太難纏了,尤其是那個叫孫程的,我好話歹話都說儘了,他一張棺材臉動都不動,實在是氣煞姑奶奶!”她半伏低身子,對花蔚抬了抬下頜:“要不,等爺回來後,改天咱們一起去?”

花蔚隻遲疑了一瞬,便回道:“我不去了,爺要來,自然會來的。”

沛柳臉上折疊著不屑:“喲,你這心可真大,天天焚香撫琴的,就差沒在屋裡頭設個佛堂了。”她提醒道:“若不趁年輕,勾著爺多來咱們這院子幾回,盼他憐惜盼他愛顧,將來咱們年老色衰了,膝下又無子女,說不定到時候啊,咱們可活得還不如丫鬟。”

花蔚低頭啜了口茶,仍是不為所動的模樣。

沛柳嘰嘰喳喳說了半日,也沒能勾得這人附和自己,哪怕是同仇敵愾地,與自己一同罵上待霜院那個幾句。

她胸間堵得慌:“天天悶在這院子裡,那貧婆子又不許咱們到處逛,真是憋死個人了。不行,下回那曲氏再出去,也得讓她帶上我才成!”

沛柳正欲起身回自己院內,便聽花蔚張口問她:“柳兒妹妹…近來可有按那方子服藥?”

提起這個,沛柳咂了咂嘴:“服了,黑糊糊苦得我心肺都疼。”

花蔚便笑道:“良藥自是苦口的。”

說起來,苦不苦的,倒是其次。

‘篤篤’兩聲,桌麵被沛柳用扇柄恨恨敲了敲,她心裡極度搓火:“爺都不來我院子,我打哪去知道那方子有用沒用?”

對此,花蔚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了句:“夫人平素…似乎話很少,性子綿軟、偏靜。”

初時,沛柳還不甚明白這話中的意思,待接觸到花蔚的眼神後,她張了張嘴:“你是說…讓我學待霜院那個?”

花蔚道:“柳兒妹妹美豔動人,若是把這性子收一收,單是衝著那份反差,也會引得爺注目的。”

“哧…”沛柳仿佛聽到了什麼驚天的笑話似的,她挺了挺自己沉甸甸的、份量傲人的胸,睥睨著花蔚:“你腦子裡裝的是糠?論起伺候男人這事兒,她會的花樣,還能多得過我不成?爺不過是與她尚在新婚的餘熱中罷了,你睜大眼睛瞧好罷,爺這回去寧源,與她久不相見,用不了多久,便會對她興趣缺缺,到時候這獨守空房的,定然是那曲氏了。”

花蔚與她對視兩瞬,俄而笑道:“柳兒妹妹說得對,是我多言了。”

待沛柳扭著腰肢走後,丫鬟紅茗端起沛柳用過的杯盞,恨恨地往院子裡潑了出去,鄙夷道:“這壓根是個盲目自大、不聽人點拔的無腦蠢貨。”她憂心地去問花蔚:“姑娘何必要指點她?浪費唇舌不說,若她當真聽了入耳,把爺給勾走了怎麼辦?”

花蔚神色淡淡:“爺總得肯往這處來,才能瞧得見我。”

紅茗愣了下,旋即明白了。

誰為誰做嫁衣、誰給誰做襯,還真不一定。

若論相貌身段,她們姑娘自然與沛柳這種以色侍人的花魁沒得比,可她們姑娘的盛名,也不是靠那些外在之物贏來的,她們姑娘的才情與聰慧,更不是那些蠢俗之人可以比的。

想了想,紅茗再問了一嘴:“姑娘,奴婢上回就想說了,您怎舍得將那方子給了那妖貨?”

花蔚漫聲道:“知道怎麼咬人的狗最是靜沒聲的,跟她計較什麼?”

紅茗將那杯盞放到瓷缸中,再將燒得滾燙的熱水澆了下去,憤聲道:“奴婢就是瞧不慣她在您跟前那幅張揚樣子,自己空有個皮囊,還敢說您腦子裡是糠,她傲氣個什麼勁!”

花蔚反過掌來,看了看自己素淨纖巧的指甲,回道:“無妨,這回跟著一起來的,幸好是她這種時靈時蠢、自作聰明的,若換了彆個愛藏話、有些心眼的,咱們也不好擺弄。”

說著,她起身入了臥房,攬鏡自照。

鏡中人也是秀眉秀眼、薄唇纖巧,可那腮骨有些過寬,顳部又有些過窄,是以整體瞧著,倒隻能得個清雅安適的形容之語。

這般的相貌若放在普通女子中,還算打眼,可若置身美人堆裡,便往往是最不顯眼的那一個。

尤其,是入了這章王府,見了那曲氏後。

花蔚暗自掐起指腹。

沛柳說得沒錯,她在那美妓如雲的蕪香館待了這麼些年,以為自己早便看淡了所謂的美色,可見到那曲氏女令人發妒的姿容後,她才發現,自己內心還是有波動的。

但,她雖沒有如花的長相,可若拚頭腦與才情,那些個生得貌美的,也沒能把她給壓下去。

這回,她既能脫了那醃臢之地,來到這奉京,那她要謀的,也不隻是個妾室之位。

鏡中,可見花蔚兩眼發亮、野心盈眸,一時間,她陷入自己的思緒中,連紅茗連喚幾聲,都沒聽見。

紅茗見花蔚像魔怔了似的,不禁著了急,上前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臂:“姑娘?”

花蔚回了神:“什麼?”

“您方才在想什麼?那樣入迷。”紅茗納悶不已。

花蔚微笑道:“一時走了神,沒想什麼的,你方才說話了?”

“是啊。”紅茗重複道:“我在想,那方子是您花了不少錢才從聶媽媽那兒得來的,就這麼給了隔壁那個,豈不可惜?”

花蔚笑了下。

她坐上妝凳,執起牙梳來,給自己攏著鬢發,漫不經心地回道:“樓裡這些年出去的姑娘,你我也從未接觸過,那方子是真是假、多久見效、是否有副作用,誰也不知。”

紅茗聽了,心念一動:“姑娘的意思是…讓她給您試方子?”她不解地問:“您就不怕那方子真有用,若她在您前頭勾搭上爺,肚子裡真有了動靜可怎麼辦?”

花蔚自鏡中嗔了紅茗一眼:“怕什麼?聶媽媽給的方子,又不止這一個。”

她放下牙梳,在妝奩中取了些梅色的胭粉,輕輕在眼周掃了掃,又拈起一片嫣紅的口脂,印在雙唇上。

鏡中那張秀雅的臉,雖美得有些底氣不足,但此刻因著那胭脂的點染,倒也生出兩分清嫵之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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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搖搖晃晃地行了一個多時辰後,曲錦萱才到了目的地。

樂陽得了消息,早便站到了彆苑門口。

到底是嫁過人的,她一見著曲錦萱,便浮起不懷好意的壞笑來,邊打量邊說道:“怎麼這麼有心,來看你姨娘,還特意著了妝?怕不是昨夜…”

曲錦萱被樂陽看得麵熱不已,她試圖岔開話題:“姨娘…”

樂陽道:“蘇姨娘本要親自來接你的,是我看她肚子都凸起了,想著還是穩妥些,能不走動儘量不走動。”她並不肯放過曲錦萱,反而挨近了些,用隻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追問:“如何?效果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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