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乾女兒(2 / 2)

杜盛去門外取了那碗銀耳雪梨湯,快速驗過後,抽了抽麵皮:“主子,這裡頭有催.情藥。”

篤篤篤——

孫程敲了門進來,稟道:“尹大人與戚大人來了。”

揮退杜盛,薑洵頷首道:“請進來。”

須臾,尹泓通與戚蒙昭入了書房。

見這二人麵色凝重,薑洵也不做寒暄,直接問了來意。

尹泓通率先開了腔,他道:“薑大人上回給的築堤記錄我與小戚大人都看過了,那修繕薄做得極其潦草,這幾年的潰堤排查都是缺失的。我二人深入探討了一番,依次數來看,那莒河的堤壩潰得如此頻繁,原因,應當有二。”

見他有些沉吟不決,薑洵回道:“我的人在外麵看著,尹大人但講無妨。”

聽他這麼說,尹泓通便也放了心,肅言道:“原因之一,是與莒河相鄰的北潯江,早年間也發過一回洪,那次是毀了大片農田的,應是漫過的河水摻了泥沙流入莒河,便使得莒河河底的泥沙淤積過高,那河床,自然也就日漸增高,遇上汛期,洪水便會奔流四溢;其次,便是我等懷疑那堤壩內,有白蟻穴,且為數不少,若這幾日再下雨,恐怕、恐怕那堤壩,極有可能會再度潰塌。”

一旁的戚蒙昭年輕些,性子也急躁些,急忙接嘴補充道:“莒河附近的幾片村莊,陸續有災民搬回原址,我與尹大人試著勸了幾戶,想讓他們遷離那處,可、可他們說、他們說、”

“他們說前些日子已選了祭口給那河神,河神已經收了,且對那祭口很是滿意,讓他們再不用擔心洪水會來。”薑洵聲音淡淡,接著戚蒙昭的話說完。

“對!就是這樣!”戚蒙昭氣到臉都發青了:“說是那個勞什子慈婆婆挑的人,還說那慈婆婆是新霽聖使的大弟子,也是半個仙人…那些村民簡直把她當菩薩一樣供起來了!”

見戚蒙昭這樣激動,尹泓通虛咳了聲,勸道:“這些災民大都是目不識丁的莊稼戶,屢遭洪災毀屋毀田,這寧源官府又不作為,他們無奈之下寄望於神佛,也是情理當中的事,小戚大人莫要動怒。”

戚蒙昭俊臉通紅,忙分辯道:“並沒有責怪災民的意思,下官、下官這也是著急…”

尹泓通招了招手,示意他鎮定些,又轉頭去與薑洵解釋道:“薑大人莫怪,小戚大人是戚老天官之孫,自小跟著老天官耳濡目染,也是通曉些天象的。據他觀察,今日晚間極有可能再降暴雨,保險起見,最好能讓村民遷移出來。”

二人前前後後說了一大通,桌案之後,薑洵斂著眸,微微皺起眉心,似是陷入馳思,久久沒有作答。

這幅樣子,在年輕氣盛、心氣梗直的戚蒙昭看來,便是漠不關心。

誤以為薑洵不想理會,心急火燎之下,戚蒙昭想到方才那妖妖嬈嬈離開的女子、又見到他桌案之上擺著的甜湯,一時血衝了腦門,便率性激語相諷道:“於薑大人來說,百姓的安危哪裡比得過他飲酒作樂要來得重要?依下官來看,薑大人這心裡怕不是嫌我二人惹煩,阻著他去抱美人罷!”

這話委實過了火,引得尹泓通立時皺眉:“小戚大人慎言,你這便忘了麼?若不是薑大人,咱們連那築堤簿子都拿不到手,還有,若不是薑大人引得那些人放鬆了警惕,咱們出入都要被人盯著,哪裡能像現在這般自由?”

尹泓通到底是比戚蒙昭要年長許多,心中,是猜到了他為何會這樣失態的。

說起來,莫講戚蒙昭了,就是他自己,在這回同來寧源之前,也曾對這位所謂的薑大人有過偏見。

想當初,聽聞是與這位一起來治患,他心裡頭還暗暗叫苦過,本以為這所謂的薑大人是個極會擺架子的,可接觸了方知,全然不是那麼回事兒。

這位,雖稱不上有多謙恭,卻也並非他想象中的孤高傲岸、妄自尊大。

與世家出身的戚蒙昭不同,背景簡單的尹泓通為官這十數載,除了靠學識外,還要靠眼力靠悟性,鑒貌辨色這種事早便融入骨血、化作本能了。因而毋須多言、甚至連眼風都不用打,他便看懂了薑洵在麵對寧源一眾官吏時,刻意浮露出的那番奢靡言行,是在作障眼。

這會兒,經他厲聲提醒,戚蒙昭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確實過激了些。

青年一張俊臉再度憋得通紅:“抱歉,是下官失態了。”

戚蒙昭認著錯,而尹泓通,則開始揣度起薑洵的心思。

認真論起來,要想讓那附近的災民都遷離,隻能官府出麵,可一來,這寧源官府在當地百姓中的公信力著實是差,百姓不一定會搭理;二來,若他突然出麵,要求寧源官府疏散災民,那他這些時日在汪由僖等人跟前扮出的、那幅不理事的模樣,便等於是自動揭破了;再有便是…

尹泓通看了看外間鬥大的日頭,遲疑道:“這事,原也是我二人推測罷了,並無實證——”

正說著話,外間敲門聲響起,孫程再度進來稟道:“主子,季大人求見。”

“請。”

聽見季岫來了,尹泓通忙問道:“薑大人,我二人可要回避?”

尹泓通想著的是,這寧源官吏上下都是沆瀣一氣的,若看見他們三人在一處正經議事,多半會生疑。

可聽薑洵說了不用回避,他與戚蒙昭麵麵相覷,不知這裡頭賣的是什麼關子,也隻能儀言,坐著不動了。

心事重重的季岫推門而入。

發現房內不止薑洵一人時,他也怔了怔:“下官可是打擾到幾位了?”

薑洵給他示了座,並說道:“季大人來得,正好。”

見季岫不解其意,薑洵提唇笑了笑,望向尹、戚二人:“煩請二位大人將方才與薑某人說的話,再轉述季大人一回。”

尹、戚二人又是互相對望了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錯愕,正是依違不決之際,又聽薑洵說了聲:“季大人乃是清正愛民之人,二位放心便是。”

聽了這樣的話,尹泓通與戚蒙昭這才將心放了下來,二人將方才的一番預測,原原本本地,再與季岫說了一遍。

季岫聽罷,心中頓時高高吊起:“二位大人所言當真?”

“季大人在寧源為官數十載,尹、戚二位大人所言,有幾分可信,季大人還分辨不出來麼?”薑洵靜靜地盯著他。

季岫一顆心突突亂跳起來。

說起來,他在寧源為官數十載,寧源官場靡亂至斯,而他力量薄弱,隻能勉力做到自持自戒,保自己一身清正,莫要屈從邪曲,可若想改變些什麼,卻好比蚍蜉撼樹,加之他身負人可告人的秘密,事事無力出頭、亦不敢出頭。

可方才,聽了尹泓通與戚蒙昭之言,他心間很是駭然,他在寧源這麼多年,每場洪災能奪走多少人的性命、衝垮多少頭家、毀掉多少農田畜牧,他是最為觸目驚心的。

怪道那堤壩年年潰塌,他早便提出過質疑,疑那修繕之人根本未曾認真探查過,可汪由僖等人卻置若惘聞,壓根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道是潰了便補、哪段塌了補哪段,排查巡探之事從未著人去做過!

以往無人預知便罷了,眼下水部司與都水監的兩位大人俱在,並做出了那樣的預判…

季岫猝然離了座,麵容懇切:“敢問薑大人,此事,下官可能出些力?”

薑洵抬起目光,微微一笑:“自然,這事,需勞幾位大人同心合力,才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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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時分,寧源城上空便聚積了層層雲片,空氣也逐漸變得悶熱潮濕起來。

接近戌時,一場雨,緩解了這陣悶熱。

那雨先時,是淅淅瀝瀝的雨柱,不多時,便轉為了滂沱大雨,跟著夜幕一起逼壓著、罩住了大地,爆豆似的雨點砸在乾焦的地上、簷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夏日的雨夜,總是最適合睡覺的。

深夜,日間好不容易把姚氏給伺候舒坦、哄開心了的汪由僖,正癱在榻上睡得噴香,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連著砰砰砰的敲門聲,把他給從夢裡給嚇醒了。

姚氏搡了搡汪由僖,汪由僖再是不願,也隻能撐著眼皮子起了榻。

才拉開門,還沒看清人,他劈頭蓋臉便怒斥道:“大半夜的吵什麼吵?你娘老子死了不成?這麼大雨,死了也得明天蓋土下葬!”

不分絲縷的雨幕下,曹正澹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卻也沒有心思去理,他慌得不行:“汪大人,方才有人來報,說是莒河又決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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