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綜複雜的代碼世界,消解,重構。
忽然間,他眼前出現一條流淌著的藍色光河,如同夜空裡橫亙著巨大浩瀚的銀河,星星點點,閃爍微光,他沉下去,去觀察每一個星星的形狀。
近了就會看見,那並不是純粹的藍色光點或代碼構成的河流。
File,Edit……Debug。
這儼然是一個一個空白的程序寫入界麵。林潯抬頭,他上麵有數千個程序框在緩緩移動,每一個藍色方塊都有自己的移動軌跡和移動方向,各自不同。或許每一個方框,都映照著現實世界中的活人。
他再往右側望,同樣,密集的方塊川流不息,看似雜亂無章的運動,卻因為規模的宏大顯出一種近似於混沌的壯觀。
林潯記得這棟大樓的構造,上方是樓廈其它人的辦公區域,右側是樓下繁華熙攘,人流量巨大的商業區。
——他看到的仍然是這個世界。隻不過與肉眼所見的真實世界不同,這是一個代碼世界。在被解構的世界裡,他的視線不再被天花板、走廊、鋼筋水泥的結構所阻攔,而是直接洞見了這一片所有物體的結構,乃至每一個人——每一個人在他眼中都是一個空白程序界麵。
空白的界麵是無用的,隻有寫進去一些什麼,它們才能發揮值得一提的作用。
巨大的撞擊聲響起,林潯的注意力恍惚了一下,回到現實。
祁雲被道具師提起來,右胸口受了重重一擊,後背狠狠撞在走廊牆壁上,整個人向下滑落。他嘴角流了血,整個人更加脆弱,但並沒有碎掉。
道具師重新轉向他。
林潯和他對視,但手上的動作並沒有停,他在敲鍵盤。
與此同時,他直視著道具師,問:“在地下室,你是裝的?”
如果是裝的,能裝得那麼像,也不是等閒之輩。如果不是,那就是地鐵裂縫開啟的時候,他染上了什麼東西。
道具師沒有回答他。他眼中有一種狠戾的神色,像無機質。應急燈下,他臉上有深深的陰影,在這一刻林潯毫不懷疑他會毫不留情地殺掉自己。
牆壁上靠著的祁雲動了動,但下一秒就劇烈咳嗽起來。
道具師抬腳朝他走過來。
生死關頭,一切在他眼裡都成了慢動作,隻有手指在鍵盤上的飛速叩擊是真實的。
有時候,林潯真的很感謝自己的手速。
當道具師的手掌裹挾著無數尖利嘶叫的黑色霧氣抬起,四肢和脖頸已經被纏上觸角時候,他喘了一口氣,按下F11,調用了一個曾經使用過的程序。
說來也巧,這個程序倒也和祁雲這東西有關。
他們第一次見麵是在青城山門,打了一架,後來在後山見麵,又打了一架。祁雲用得最得心應手的一招是劍陣,幾個劍修弟子用步法和陣法相連接,他們的修為和靈力就會彙聚在一起,發揮出一個人所不能發揮的威能。這是DDOS方法,將幾台機器連在一起,共同為一個目標進行計算,計算力就會大大提升。
不過,幾台機器——在計算機這一行,兩位數以下,不能算大的數字。
三位數,四位數,甚至五位數,也不算。
當然,在那個時候,祁雲能夠借用的平台,隻有眼前能見到幾個同門弟子。
但在此時此刻,天眼術加持之下,成千上萬人的程序界麵,都無一遺漏地展現在他眼前了。
怎麼寫入?
並不難。複製,互聯,傳染,速度就像計算機病毒爆發一樣呈指數增長。
幾台機器連在一起,能將這幾台機器的計算能力相累加,最後完成一台機器無法單獨完成的計算任務。那麼一百台機器連在一起,會有多麼大的計算能力和處理能力?
一千台,一萬台,十萬台呢?
拚命提高一台機器的性能,讓它能夠勝任龐大的運算,這是超級計算機。
而將運算任務分配給計算力可能不那麼優秀,但是數量難以計數的機器,最後將運算結果合為一體,完成計算任務,這叫做分布式計算。
換一個眾所周知的名詞,雲計算。
雲,互聯網技術又一個輝煌的裡程碑。
也是他今天在死路裡唯一的生關。
F11按下,鍵盤上光芒流轉變換,片刻間又變為暗銀色的劍。
林潯手指劍柄,迎上道具師的手掌!
鏘一聲相撞,巨大的反震力讓他吐了一口血。
他所剩無幾的靈力在這場對衝中毫無疑問地占據下風,道具師手臂發力,手掌就像威力可怖,有萬噸之重的鋼鐵機器一樣向他緩緩壓過來,林潯突然想,螳臂當車說的可能就是這個。
他握劍的手在發抖,手臂上肌肉細細抽搐。
擋不住,他的靈力不夠。
但——
他現在是主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