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結束。
“但是我……”林潯低頭道。
東君:“嗯?”
“我還是想在現實裡醒過來。”林潯道。
“就在這裡。”東君親他額頭:“現實裡的一切我都會在這裡給你,你想要誰進來都可以。”
“我不要。”林潯他抬起頭來,手指撫上東君的側臉:“我想看看……現實裡的你變成什麼樣了。我不能……不能再讓你一個人留在那裡。”
東君:“我也不能讓你冒險。”
“不算冒險,”林潯道,“我要是忘了什麼,或者又不記得你了,你就再來找我。你也不用追求我,我會第三次愛上你的。”
東君注視著他,一段時間的沉默後,他道:“如果你變得不聰明了呢?”
“如果你的智力受到損傷,再也沒有辦法寫出有意義的算法,不會再擁有任何成就,再也不能用自己的創造改變世界。”東君低低道:“這樣還不算冒險嗎?”
林潯怔了一下,睜大了眼睛,他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東君把他抱進懷裡:“乖,就在這裡。”
一片沉默中,林潯忽然道:“不。”
他目光越過東君的肩膀,看到台下千萬人歡欣注視,他們為他鼓掌喝彩,因為他創造出了價值。他喜歡被這樣注視,喜歡榮耀與成就,喜歡創造那些從來沒有過的算法,喜歡在這個世界上留下自己的痕跡。
“我願意,”他輕聲道:“願意為你……冒這次險,好不好?”
“值得嗎?”
——“值得。”
抱著他的那個人,身軀微顫。
“……好。”
——再一次的虛空中,林潯和東君對視。
“三分鐘後喚醒程序會激活,”東君道,“跟著它走。”
林潯點頭:“會的。”
他看著東君,對他笑:“再見。”
東君眼中似有擔憂與不舍,但最終還是回他一笑:“再見。”
然後,林潯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這裡。
他知道有些過程沒有人能代替他去經曆,有些決定沒有人能代替他去做出,有些賭注,也隻有他一個人能夠揭開。
但是如果這條路的終點有一個人在等待,也不算孤獨。
無論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他曾經離開過他。
那這次,他將重新走向他。
他閉上眼睛。
在第一百八十秒,難以言喻的電流布滿他的全身。與先前的疼痛不同,它像一陣浩蕩的春風,而他像一枚羽毛被風托起,失去一切有形的牽絆,在風裡愈飛愈高。
——然後,在最高點,他被卷入天空的旋渦。
再度睜開眼睛時,他又到了夢裡。
昏暗的房間,床頭有香煙燃燒的灰燼。細長的,是東君慣用的那一種。
經過了先前的那些驚心動魄,他其實已經能摸到一部分記憶的影子,隻是那些記憶很虛無,像水麵下的影子一樣看不清楚。他不大記得東君什麼時候開始抽煙了,應該是在銀河剛成立,最忙也最兵荒馬亂的時候。用這東西倒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原因,比咖啡更能提神罷了。在缺乏休息的情況下,人會漸漸失智,咖啡和茶能把智商保持在原來的百分之八十,煙卻可以將它保持在百分之九十五。倒也遠遠不至於成癮的地步,隻是當做工具。
但是林潯總是不大高興的。
他覺得為了銀河,倒也不至於強迫自己做到這樣的地步。
但他不會說,他想這是東君所喜歡的事業,是他自願去做的付出,是自己無權置喙的事情——雖然他是東君的男朋友。
隻是有點難受,有點,酸。
東君經常因為公司的事情忙到很晚,一開始那兩年他會在銀河陪著,後來越陪越晚,趴在辦公桌上打瞌睡,就被東君打包扔回家去,以後不許再來了——然後慢慢慢慢,就習慣了等人下班,但也不一定是下班,可能是個“今晚不回來了”的短信。
林潯也不能怎麼樣,繼續讀他的論文而已。他的工作其實算不上繁忙,寫算法的人,純粹工作量遠比不上寫代碼的人,隻是思路更加難找。所以他每天不是在看論文,就是在看論文的路上。永遠獲取最前沿的知識,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隻是有時候偶爾也會懷念那間窗外有山楂樹的房間,和房間裡深夜陪他刷論文的人。
但他偶爾也有自己的活動,比如今天有個在帝都舉行的數學會議,他回來得有些遲了,回家的時候,東君已經在房裡等他,神情似乎有一點點危險。
那天他還收到了IMU的邀請函,一次國際數學論壇,與會的還有幾個當年的朋友,但是時間很長,二十五天。去或者不去,林潯其實無所謂。但他還是告訴了東君。
東君道:“不許。”
林潯偏過頭,喘了幾口氣,這個人正在很重地吻咬他的脖頸。
上一次他的夢就做到這裡,但是這一次,場景還在繼續。
他笑了一下,放軟聲音道:“但我想去。”
東君在昏暗裡俯視著他,過一會兒,輕輕啄了一下他臉頰:“那去吧。”
林潯:“……哦。”
東君:“最近不高興嗎?”
“沒事,”林潯習慣性地說了這兩個字,頓了頓,卻又道:“有一點。”
東君:“那出去散散心。”
林潯:“……嗯。”
他把腦袋埋在東君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