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已經到來,天氣卻沒有怎麼回暖,首都一連幾日都是陰雨連綿。陸緣隔著落地窗看了看外麵,發現大雨傾盆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不由得暗自皺眉。
郭康一直注意著她,見狀殷勤的湊了過來,
“沒帶傘嗎?我開了車,要不我送你回家。”
陸緣翻出自己下午要複印的文件,婉言拒絕,頭也不抬的道,
“謝謝,我帶傘了。”
下雨天到處都是拉著小推車賣傘的商販,大不了下班的時候買一把,或者攔輛出租回去。
陸緣總是冷淡淡的,她看出來郭康對自己有意思,相比對待彆人就更為冷淡些,偏偏麵上也挑不出什麼錯。現在是午飯時間,公司設有食堂,陸緣通常都在那兒吃,她快走到電梯口的時候,無意間聽到幾個女職員聚在樓道拐角處說悄悄話。
“皇裔印象的工程一開始就談好要交給躍科的,結果霍副董事長提前跟富海簽訂了合同,你是沒看見,今天董事長臉都黑成鍋底灰了,嘖嘖嘖,我進去端咖啡的時候手都在抖。”
“富海的名聲可不如躍科好,他們家前些時候的工程還出意外死人了,媒體都報道了,股票跌的跟拋物線一樣,副董事長雖然是董事長的叔叔,但也不能這麼越俎代庖直接把合同簽了呀,到時候出了事兒可怎麼辦。”
“誰說不是呢,我前幾天聽斂冬哥說,副董事長好像私底下把嚴總手上的股份花高價買回來了,算下來就得這個數呢。”
那女職員說著伸手比了個數,惹得同伴笑嘻嘻的推了她一下,
“行了,我知道陳斂冬在追你,可你也不用這麼編瞎話吧,副董事長哪兒來那麼多錢上趕著當冤大頭,他可脫離霍家好多年了,就那麼點股票分紅也不夠掙的啊。”
陳斂冬就是霍遠光身邊的助理,陸緣來公司這麼幾天,大概也能把情況摸個清楚,目前公司隱隱分成兩邊,一邊是霍明城代表的新立派,,一邊是霍遠光代表的守舊派。
霍明城手段雷厲風行,眼裡又是揉不得沙子的,大刀闊斧的改革下難免觸及一些元老的利益,霍遠光又慣會做好人,暗處施恩把一些心有不忿的股東給拉攏了過去,打的什麼算盤也不得而知。
陸緣把消息一字不漏的告訴了陸起,同時內心不由得感慨豪門多恩怨。
底下員工都知道的事,霍明城怎麼可能沒有耳聞,隻是霍遠光這隻老狐狸著實狡猾,偏生讓人抓不住把柄。跟富海共同合作的項目到時候如果出了問題,不僅霍氏名聲有損,就連他這個董事長也難辭其咎。
李秘書說,
“霍氏跟躍科也是合作了好幾年的老朋友,不跟他們簽約難免傷情分,而且富海老總去世,底下的幾個兒子鬨分家鬨的不可開交,早就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副董事長這麼急急忙忙就敲定合約,怕是不安好心。”
霍明城有心解除合約,但師出無名,傳出去難免受人詬病,他思考片刻,心中已然有了決斷,
“下午開會,然後替我約一下躍科的總代理人,另外把皇裔印象的項目全權交給副董事長處理,資金也放寬權限,你那邊暗中找人盯緊點,彆出什麼漏洞。”
堵不如疏,引蛇出洞也不失為一個好招數。
陸起記得上輩子霍明城似乎是在去談生意的途中出交通意外死的,按照時間算算差不多就是這兩天,但是該怎麼把人救回來,這是個問題。
這周是財係的團課時間,霍明琛往窗戶外麵隨便一瞥就能看見陸起帶著工作牌和一堆人在巡查課堂。男子內斂儒雅,鼻梁上帶著一副細框眼鏡,想來想去似乎隻有斯文敗類這四個字能形容他,身形僅從窗外那麼匆匆而過,又將一乾女生迷得神魂顛倒。
霍明琛麵無表情給自己順了順氣,著實不喜歡那種自己的所有物被人覬覦的感覺,哪怕陸起並沒有對任何人做出回應,但心裡還是有那麼一丟丟不爽。
陸起沒有走,脫離隊伍站在後門等他下課,霍明琛一出來就見他靠牆等的百無聊賴,大概這個姿勢無論男女都十分顯腿長,怪不得那些女生總誇他是模特身材。
霍明琛從他麵前走過,順手把他眼鏡摘下來,放在手裡把玩片刻,吊兒郎當的道,
“陸大帥哥,風姿綽約啊。”
陸起站直身體,對他的文學水平表示擔憂,
“那是形容女人的。”
說完伸手想把眼鏡拿過來,卻被霍明琛躲過去了,對方點了點他肩膀,總結道,
“戴眼鏡耍帥。”
“帥的人做什麼都帥。”
見人群都在等電梯,二人繞路直接走樓梯,陸起往霍明琛的頭上拍了一下,微涼的指尖冰了冰他的後頸,解釋道,
“最近熬夜看電腦,有點近視。”
霍明琛嘴裡永遠吐不出什麼好話,他背手把眼鏡藏到身後,然後借著衣服的遮擋用胳膊肘戳了戳陸起的小腹,眯著眼尾不懷好意的道,
“你丫熬夜看小/黃/片去了吧,滿腦子廢料。”
陸起下意識道,
“我不允許你這樣侮辱你自己。”
他說完就愣了那麼一秒,抬眼看去卻見霍明琛舉著手機笑得不行,一副早有預謀的樣子,
“我可錄下來了啊,原來你滿腦子都是我,愛的這麼深沉就早說嘛。”
陸起不說話了,加快步伐下樓,
“我頭一次見人被罵廢料還這麼高興的。”
青春是一本太匆促的書,陸起從未來得及將它翻開便束之高閣,等想起時早已落滿一層厚厚的灰。外間的雨還沒有停,空氣中帶著微濕的泥土氣味,平滑的石階布滿一層積水,他不知為什麼,倏忽停住腳步,回頭看向身後。
霍明琛似乎已經笑的脫力,他捂住小腹,慢吞吞下樓,見陸起看過來,又加快步速跑下來,聲音還帶著未來得及散去的笑意,
“我也是第一次被人罵廢料還這麼高興的。”
他抬手給陸起戴上眼鏡,而後者也配合的低了低頭,霍明城哥倆好的搭住他肩膀,
“這邊路滑,您可當心著點。”
陸起不理會他眼中的揶揄,隻是慢悠悠抖開手中的雨傘,然後撐在二人頭頂。等上車的時候,陸起才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對霍明琛道,
“阿緣沒帶傘,我答應了今天接她下班的。”
“這有什麼,順路去趟霍氏唄,先把她送回家。”
該怎麼救霍明城,陸起心裡其實也沒有什麼章法,他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霍明城上輩子會在今天死於車禍,根據陸緣發來的消息,公司大概晚上六點散會,霍明城七點左右約好了和躍科的代理人洽談相關事宜。
那麼無論如何,必須阻止對方出去,最合適的人選無疑是霍明琛,但陸起並沒有充足的理由去解釋這一切,說不定還會適得其反,平白惹來猜疑。
陸起不知想到什麼,忽然改變主意,調轉了車頭,霍明琛疑惑皺眉,
“怎麼了,不是要接你妹妹嗎?”
“算了,她也不是小孩子了,讓她自己在樓下買把傘吧。”
“……”
陸緣對霍氏的這份工作很滿意,待遇好,活輕鬆,再奮鬥幾年說不定房子都有了,但她沒想到自己沒有敗在職場鬥爭的陰謀詭計中,反而敗在了自己親哥手裡。
同事隻見她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時臉色陡然黑了不止一個度。陸緣坐在自己的辦公位上,身形微側,時不時就要抬起頭來看一眼會議室的門,顯然心不在焉。
她眉頭緊鎖,筆尖急促的戳著桌子,最後視線一掃,瞥見自己手邊的保溫杯,心中陡然下了決定。
陸緣起身拿著杯子走入了茶水間,卻發現臨近下班,咖啡粉已經用的差不多了,隻得轉而去樓下的茶水間,因為隻有一層樓,她並沒有坐電梯,哪知道剛走進樓梯口,便聽見一道竊竊私語的聲音。
現在是上班時間,誰會躲在這裡?
陸緣從樓梯扶手縫隙往下看了看,卻見是副董事長身邊的助理陳斂冬和董事長的司機張叔,也不知陳斂冬說了些什麼,張叔聞言頓時麵如土色,因為聲音太小,陸緣也聽不清楚。
末了隻見陳斂冬遞了一個厚厚的信封給張叔,還笑眯眯拍了拍他的肩,這才轉身離開。
信封裡八成是錢,看起來似乎有陰謀。
陸緣見陳斂冬似乎要上來,放輕腳步走出了樓道口,剛好電梯此時響了一聲,她趕緊走進去,關門按按鈕一氣嗬成。
她正為陸起交代的事而感到犯愁,身後忽然響起一道冷冰冰的聲音,
“現在是上班時間,你做什麼?”
陸緣聞言身形一僵,轉頭一看卻發現是李秘書,她料想對方坐電梯應該是要去找董事長的,結果被自己又帶了下來,不由得尷尬的笑了笑,
“抱歉,”
然後舉了舉手中的杯子,
“上麵的茶水間沒有咖啡了。”
說話間電梯門開了,陸緣不等他回答就趕緊開溜。她走進茶水間接了滿滿一杯溫水,又泡了六袋黑咖啡進去,看起來黑乎乎一團,聞著味道也不怎麼美妙。
陸緣把杯蓋放進貼身口袋,舉著快要溢出來的咖啡杯,皺著眉用手扇了扇鼻子跟前的苦味,忽然間又想起李秘書很可能是接董事長去躍科的,再一看時間已經六點多了,連忙急匆匆跑上了樓。
也不知是老天爺故意幫她,還是機緣巧合,陸緣火急火燎跑進去的時候剛好跟出來的霍明城撞了個正著,手中的黑咖啡一滴不剩全潑在了對方那身價格不菲的西裝上,連帶著身旁李秘書手中的文件也遭了秧。
眾人見狀臉色齊齊一變,
“董事長!”
陸緣心裡快恨死陸起了,她裝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連忙捂住嘴,一個勁的鞠躬道歉,
“對不起董事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霍明城被撞了一下,險些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卻見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儘數遭了殃,就連頭發都是濕漉漉的,身邊的人正要發怒,卻被他伸手攔下。
“算了,一個小姑娘。”
霍明城麵色不虞,卻並沒有為難陸緣,李秘書見狀猶豫道,
“可您跟躍科的……”
“你先帶著文件過去一趟吧,幫我跟他們道個歉,就說我晚點到,我先去辦公室整理一下。”
霍明城忙起來總是廢寢忘食,因此他的辦公室後麵開辟了一間臥室,可洗澡,可睡覺,可換衣。
陸緣暗自頭疼自己怎麼忘了這茬,不過如今她已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說不定等會兒就會有領導找她談話,讓她拎著東西滾出霍氏。
霍明城一身狼狽的走向辦公室,剛好在走廊跟霍遠光碰了個正著,對方見他還在公司,麵色不由得微微一變,聲音關切的問道,
“明城啊,你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