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兄如父,霍老爺子年輕的時候忙於事業, 無暇顧及孩子, 霍夫人又去世的早, 霍明琛可以說是霍明城一手帶大的,但這個弟弟自幼性格就陰晴不定,他從來也沒摸透過。
病房的天花板雪白一片,頂上的燈也晃得有些刺目, 霍明琛身上有不同程度的軟組織挫傷, 小腿也有輕微骨折,現在打了石膏根本沒法下地。陸起在隔壁病房,霍明琛撐著身體問了他的情況,聽醫生說沒大礙, 這才躺了回去。
霍明城將這一切收入眼底, 他送走做完筆錄的警察, 不由得將視線看向了這個從小就不省心的弟弟, 他拉了張椅子在霍明琛身旁坐下, 雙手交握, 是一種掌控全局的姿態。
霍明城扶了扶眼鏡,問道:“跟你一起被綁的那個男人是誰,朋友嗎?”
該來的總會來, 躲也躲不過去, 霍明琛好歹還顧及著他大哥的心臟承受能力, 斟酌片刻才儘量委婉的道:“……是朋友, 不過前麵得加個字。”
霍明城聞言心跳有點加速, 他皺眉,不安的換了個坐姿:“什麼字?”
霍明琛:“男。”
朋友前麵加個“男”字,那不就是……
霍明城鏡片後的瞳孔倏地一縮,反應過來嘩啦一下站起身,力道大得連椅子都掀翻了,
“你怎麼敢!——!”
他驚駭的瞪大了眼,第一反應就是想扇霍明琛一巴掌,手在半空中高高揚起,氣到連指尖都在顫抖,然而看著病床上滿身是傷的弟弟,這巴掌卻怎麼都落不下去。
“嘭”的一聲悶響,巴掌最後重重落在一旁的床頭櫃上,花瓶震蕩兩下,霍明城牙關緊咬,額頭都見了青筋,向來一絲不苟的背頭此時狼狽的耷拉下來一縷頭發,再沒有商場上呼風喚雨的模樣:“是誰帶著你沾這些不三不四的習慣?!”
跟女人談就算了,居然跟男人廝混,傳出去豈不是被人笑掉大牙,霍家顏麵何存?!!
“沒有人帶著我沾,我天生就是同性戀。”
霍明琛望著他,神色坦然鎮定,一番話在霍明城心裡掀起驚濤駭浪:“我以前喜歡男人,現在隻喜歡他,改不了也沒法改,治不了也沒法治。”
霍明城臉色煞白,胸腔起伏半天,一個字也吐不出,霍明琛礙於行動不便,不然這個時候就給他跪下了,隻能愧疚的閉上眼:“哥,對不起……”
每個人生來就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他們有自己必須要承擔的責任,也有必須要顧及的親人,注定不能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
世無兩全,有所得,必有所失,有所失,必有所得。
霍明琛所能做的,就是把這份感情對家人或者旁人帶來的影響降到最低,然而最低,卻並不代表沒有,他寧願霍明城狠狠打他一頓,這樣心裡還能好受一點。
到底是經曆過風雨的,霍明城竭力順了口氣,好半晌才勉強平靜下來,隻是臉色依舊青白,他繃著臉把椅子扶起,眼神一動不動的盯著霍明琛,複又慢慢坐下來,卻隻說了一句話:“立刻跟他分手。”
說完又咬著牙加重了兩個字:“立刻!”
霍明琛心裡是有主意的人,他要麼就不說,說出來就一定要做到,脊背倔強的挺直:“哥,我對不起你,對不起爸爸,對不起霍家,我做了很多的錯事,多到數不清……”
他毫不避諱的直視著霍明城,一瞬間像是長大了許多,儘管這種成長的方式是霍明城並不希望看見的:“我沒有儘到做子女的責任,也沒有儘到做弟弟的責任,我享受了霍家的一切卻什麼都沒有付出,但是哥,喜歡一個人沒有錯……”
“喜歡?”霍明城似乎是笑了一下,輕蔑又譏諷:“你才多大?你知道喜歡是什麼嗎?你知道跟一個人在一起一輩子意味著什麼嗎?你知道你做了這個決定又意味著什麼嗎?!”
他說的這些以前霍明琛都不懂,但認識陸起之後,他懂。
一輩子很長,但想到是要和他一起過下去,又覺得很短。
他可以為陸起收斂自己的脾氣與任性,開始學會怎樣去愛一個人,並逐漸體會到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這種愛和親情不一樣,林林總總很多,三言兩語說不清。
霍明琛不與他爭執,依舊隻是那句話:“我不會和他分開的。”
霍明城這個時候完全冷靜了下來,商人的天性與敏銳讓他在弟弟身上開始尋找最薄弱的點逐個擊破。
“你什麼性子我比誰都清楚,那個人能忍在你身邊,你怎麼知道不是為了你的錢?”陸起的臉很生,霍明城從來沒在社交圈見過,家境八成不會很好。
被那個“忍”字刺激了一下,霍明琛默默轉頭看向他:“是不是連你都覺得,我這個人脾氣很臭,注定沒人喜歡?”
霍明城不語。
霍明琛繼續自顧自的道:“如果他是為了我的錢,那麼我八成會很高興,高興自己還有東西能留住他。”
這番話聽在霍明城耳中堪稱犯/賤,但他耐著性子繼續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