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高高揚起,正欲落下,那緊閉的院門此時卻忽然吱呀一聲被人打開了。
裡頭走出來一名男子,身上的喜服與沈妙平一般無二,身長玉立,隻是內衫襟邊是黑色的,生生壓下了幾分喜氣。容貌殊絕,眉飛入鬢,肌膚偏白,唇似點朱,一雙眼暗沉沉的,說不出怪誕。
滿院子的人一見他頓時噤聲,齊齊低了頭行禮道:“見過二爺。”
男子不語,負手緩慢的走了出來,沈妙平這才發現對方似有足疾,行走間有些一瘸一拐的。
春翹自打謝玉之出來後就嚇的不敢噤聲,現在眼見那雙純黑色的雲縷靴停在了自己跟前,身子像是被抽空力氣一般癱軟在地,登時神色驚駭的躲到了沈妙平身後,攥緊他的肩膀哭喊道:“姑爺救春翹啊!”
救什麼救,你剛才不說的挺帶勁嗎……
沈妙平本來就跪的不穩,被她這麼一撲直接控製不住平衡向後跌在了地上,正想起身,然而他默默感受片刻,發現跌著居然比跪著舒服十倍不止,象征性的掙紮兩下就沒動了。
這幅場景落在旁人眼中,便是“郎有情妾有意”。
謝玉之有腿疾,經不得久站,他示意底下人給他們鬆綁,然後在身後奴仆搬來的雕花木椅上緩緩坐下,目光審視性的打量著沈妙平,最後竟勾出一抹笑來,
“你喜歡這賤婢?”
謝玉之是國公府嫡子,春翹不過一介丫鬟,傻子都知道該怎麼選。
很顯然,沈妙平不是傻子,他活動了一下青紫的手腕,在春翹滿含期待的目光中搖了搖頭:“妙平既已做了二爺的贅婿,此生便是二爺的人,又怎會喜歡旁人呢。”
話音未落,春翹一顆心如墜冰窟,頓時臉色煞白,身形搖搖欲墜。
謝玉之無動於衷,繼續問道:“也不怪我善妒,禁你納妾,斷了你沈家的香火?”
沈妙平繼續搖頭:“妙平無父無母,飄萍一株,幼時全靠鄉親養活,如今承蒙二爺不棄,日後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斷不會起納妾的念頭。”
春翹聞言滿臉不可置信,撲上來抓住了沈妙平的手臂,連聲道:“不是的姑爺!不是的!是您把春翹買入府中,是您說過會待春翹好的!”
春翹本是貧家女子,被濫賭的父親賣給了一名死過三個老婆的惡霸,她掙紮不從,被上街的沈妙平瞧見,便花十兩銀子買下她帶入了國公府做丫鬟。
沈妙平輕輕將她的手拉下去:“姑娘會錯意了,我不過瞧你身世淒苦,心有憐憫而已,答應好好待你,卻並不代表要納你為妾。”
這時候就不得不感歎漢語言的博大精深和古人的含蓄了,隨便沈妙平怎麼曲解都行。
春翹不由得痛哭出聲,她心知沈妙平若是不保自己,下場逃不了一個死,當即跪在地上將頭磕的邦邦響:“姑爺,是您救了春翹,春翹對您一片真心,願做牛做馬報答您啊!”
沈妙平避開她的叩首,一張將人迷得神魂顛倒的臉上隻有平淡:“我當初買下你花了十兩銀子,姑娘若想報答,還我十兩銀子便可。”
這一句話將春翹所有的哭聲都瞬間噎住,她瞪大了眼,半天都反應不過來,周圍隱隱傳出低低的譏笑聲。
謝玉之淡淡闔目,燈籠映著高高的玉堇樹,在他如玉的側臉打下一片稀疏花影,半晌才道:“依你的話,此事儘是她的錯,與你無關?”
“妙平當然有錯,”沈妙平躬身道:“我既已成婚,便不該與旁的女子糾纏曖昧,今日我喝醉了酒,腦子糊塗,更何況又是新婚之夜,本不該與春翹共處一室,平白惹了誤會,還請二爺責罰。”
謝玉之攏了攏袖子,指節分明,襯著大紅的喜服愈發好看,他笑笑:“罰你倒不必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雖一日未及,卻也不必如此狠心……”
“當啷”一聲輕響,扔了把烏金匕首在沈妙平跟前,謝玉之接下來的話如平地驚雷般炸得春翹大腦空白一片,
“這丫鬟冒犯了我,我心裡頭不大樂意,你既對她無意,殺了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