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積雪甚厚,沈妙平下值後將雪衣捐贈的首飾去當鋪換成了現銀,又吩咐錢通等人去購買米糧冬衣,最後才坐著馬車回家。
臥房燃著暖爐,絲毫感受不到外間的寒冷,新換的紫檀山紋畫桌上靜靜放著一枚水晶扣,謝玉之坐在椅子上,盯著看了很久,情緒莫名,就連沈妙平進房來都沒能引起他的注意。
沈妙平撣掉身上的雪,把微濕的外裳脫了下來,隨口問道:“看什麼看那麼入神?”
謝玉之並不回答,聞言倒入椅背,好整以暇的望著他,沈妙平察覺到氣氛不對,不著痕跡的往桌上瞥了一眼,然後瞳孔微微一縮,有見鬼之感——
真是奇了怪了,這不是他賣給那個小胖子的水晶佩嗎,想當初他為了提升檔次,水晶佩打造好的時候還特意用金絲穿了絡子,好認的很。禮親王府前幾日才被抄家,按理說這東西應該在國庫才對,怎麼就到了謝玉之手上???!
要知道對方可一直把他送的水晶佩當做定情信物來著,若是知曉自己賣了個同款給彆人……不敢想。
沈妙平麵上鎮定,讓人看不出什麼端倪來,他視若無睹的走過去,頂著謝玉之的視線坐在床邊脫靴脫衣,最後翻身往床上一躺,裹著被子閉眼睡覺,妄圖躲過這一劫。
睡不到三秒,身旁的被褥忽然下陷,沈妙平心想難道天要亡他,默默把被子拉上來蓋住臉道:“我困了,有什麼事改天再說。”
謝玉之似笑非笑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改天?再改天你確定你不會把這些東西賣的滿大街都是?”
沈妙平心想不可能,現在滿打滿算也才賣出去一個呢,再說了水晶佩這東西也不是說有就有的,他現在手裡統共就那麼幾個。
見他蒙在被子裡不說話,謝玉之湊近沈妙平,伸手扒拉了一下被子,唇角微勾,低聲道:“你倒是想著法的會賺錢,說來聽聽,你賣了多少。”
沈妙平聞言眼皮子一跳,隨後猛搖頭:“不多。”
謝玉之追問:“不多是多少?”
沈妙平掀了掀眼皮:“你猜啊。”
謝玉之:“六千貫。”
沈妙平:“……”猜的還挺準。
拉下被子慢吞吞的坐起身,沈妙平調整了一下情緒,歎了口氣道:“這世上的每樣東西都是獨一無二的,二爺不要看這兩枚玉佩長得一模一樣,但其中飽含的情意卻是大有不同……”
“少滿嘴編話,說的好聽。”
謝玉之才不聽他滿嘴胡扯,將手中的水晶佩在指尖繞了一圈,然後似笑非笑的道:“這東西你還有多少,六千貫一個,儘賣我吧。”
沈妙平從來沒有找他要過什麼,官位權勢金銀珠寶,就連那日在密室中的銀票也沒拿,謝玉之姑且把這當做男人的自尊心,好好維護著就是,不過讓他眼睜睜看著沈妙平把這東西賣的滿大街都是,絕不可能。
沈妙平聞言一怔,然後笑開了:“你若想要,我送你便是,這東西又不是什麼稀罕物。”
他說的是真心話,可謝玉之已經起身,從桌上的匣子裡拿了一疊銀票過來:“我可不白要你的東西,拿去吧,你願意怎麼花就怎麼花,隻要不喝花酒逛青樓,什麼都好說。”
巡城禦史這個活太容易得罪人,謝玉之怕有那不長眼的找事,每日都暗中派人跟著沈妙平,雪衣捐錢捐銀的事他自然知曉。
“我不喝酒也不逛青樓,天底下像我這樣的好男人已經不多了。”沈妙平想了想,還是把銀票收起來,對謝玉之道:“這錢咱們拿來開一間私塾好麼?”
謝玉之聞言微不可察勾了勾唇,偏過頭去:“錢是你的,你想怎麼花便怎麼花,我管不著。”
沈妙平湊過去看他:“我的就是你的,等以後我死了,剩下的錢全留給二爺花……”
“不要胡說。”
謝玉之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抬眼道:“雖說人生短暫,譬如蜉蝣,但你我正當壯年,死是很久很久之後的事了,現在不必提那些,再者說,你又如何斷定我活的比你久?”
沈妙平聞言默了一瞬,然後緩緩笑開,親了他掌心一下:“好,我不說,等七老八十了,咱們最好一塊兒死,誰也不多活一刻,這樣都不難過。”
說完又搖頭晃腦的念他新作的詩:“願為天地蜉蝣客,朝生暮死與君同……”
四季變幻,來去匆匆,這個冬天過去的很快,沉靜了許久的盛京也開始逐漸喧囂起來,小販依舊熱鬨的叫賣著自己的貨物,一切都沒什麼不同,隻是在城中區不知何時悄悄建起了一座學堂,裡頭教書的先生在門口立了告示,說小孩去讀書不必交錢,甚至還挨家挨戶的敲門通知。
百姓心中犯嘀咕,不交錢就讀書,哪兒有這樣的好事?
旁人都還處於觀望狀態,李二嬸家的小虎子直接就去了,誰不知他家窮的底掉,連飯都吃不起,但沒想到小虎子去上了幾天學,回來後竟然都能提筆寫字了,沒過多久又考上了童生,一傳十十傳百,最後跟著去學堂的孩子越來越多,名聲也就傳出去了。
沈妙平用餘下的錢盤了幾間商鋪,每年也能掙不少,最後積攢一些銀錢,效仿後世的圖書館建了間占地麵積頗廣的書齋供人免費讀書,有謝家的幫助,裡頭收集了不少古籍孤本,藏書萬卷,據說隻要這世間有的書,裡麵就沒有找不到的,不少貧寒學子都因此獲益。
又是一年夏天,沈妙平正躺在院子裡曬太陽,一旁的矮桌上擺著果酒點心,不遠處新載的樹也開了花,淺色的花瓣落了滿地,偶爾那麼一陣清風拂過,便帶得暗香陣陣。
他雙目輕闔,俊朗清秀,依舊不減半分風采,從沈妙平高中探花那年開始,他就一直是全盛京閨中女子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