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躺著的少年,或者不能說是少年了,他更像地獄裡爬出的惡鬼,黑發貼在臉側,被血水粘成一縷一縷的,睜著眼,一動不動,目無焦距的盯著某個地方。
惡魔尚在沉睡,一旦蘇醒,人間皆化煉獄。
裴然對毀容的人沒什麼興趣,尤其這少年,總讓人覺得並非善類,他正欲轉身離去,匆匆一瞥,誰知卻見少年眼下有一顆淚痣,腳步就那麼生生頓住了。
那一刻,誰也不知道裴然心裡閃過什麼念頭,旁人隻見他俯身,把少年從地上扶起來,然後帶進洗手間,反手關上了門。
周滄明見狀扶了扶眼鏡,譏諷嗤笑。
末世僅僅爆發半個月,水電還沒有完全癱瘓,裴然一手攬住少年,一手解下領帶,用水龍頭打濕,然後擦去了他臉上的血汙。
一顆淚痣清晰顯於眼前。
裴然壓著心中隱秘的情緒,低聲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不說話,半邊臉血肉模糊,剛剛擦淨,又有鮮血浸出。
裴然見狀,靠著洗手台,慢條斯理的解開袖扣:“你覺得,是被四個人一起上好,還是被一個人上比較好?”
少年聞言,終於有了反應,他抬頭望著裴然,一雙眼空洞洞的,細看卻又能發現有什麼東西正在一點點的碎裂開,而後緩緩低下頭,瘦的脊椎骨都出來了,跪在地上。伸手去解裴然的皮帶。
裴然覺得這麼一張血糊糊的臉是真嚇人,他後退一步,避開少年的動作,對著鏡子洗了把臉,然後將微濕的頭發捋向腦後,側目看向他,再次問道:“叫什麼名字?”
“曲硯……”
少年的手還停在半空,嗓子啞的發不出聲,他動了動乾裂的唇,機械的重複道:“曲硯。”
裴然現在是個什麼心情,大概就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外加喝了三百斤狗血的感覺,他說自己怎麼老覺得末世這個情景很熟悉,原來自己穿書了——!!!
一本末世界麵,主角升級打怪收後宮的升級流種馬文,劇情很爛俗,裴然當初看了兩眼就沒怎麼看,唯一記得的,大概就是主角的名字。
曲硯……
眼下有淚痣……
末世前期因為弱小而受儘欺辱,一不小心就黑化了,然後爆發全係異能,成為整本中幾乎無敵的存在,有空間,有妹子,後期精神係異能修煉到高階甚至能操控喪屍。
這已經不是“人生贏家”四個字能概括得了的。
裴然腦海中又成功得出了一個等式。
曲硯=主角=絕世金大腿。
誰不抱,誰sb。
手頭沒有毛巾,裴然抬起曲硯的下巴,隻能用那條領帶耐心的擦了擦他臉側殘餘的臟汙,片刻後才打開門,帶著他出去。
倉庫裡有九個人,現在卻隱隱分成了四撥,一對情侶,一個婦女,兩個不良少年和周滄明,裴然和曲硯外加保鏢。
聽見開門的動靜,周滄明抬眼,卻見曲硯行走如常,身上也沒什麼痕跡,不陰不陽的道:“裴然,你不行,就換彆人,少占著茅坑不拉屎。”
裴然鬆開手,示意曲硯去自己的位置上坐著,然後把半濕的紅領帶隨意搭在脖子上,走過去把曲硯的書包拿了回來,純黑色的襯衫讓他側臉看起來多了幾分冷酷:“老子拉屎還非得讓你看見嗎。”
周滄明冷笑,不說話。
員工宿舍的床死過人,上麵大片大片的腐肉,沒人敢睡上去,都是扯了衣櫃裡的毛毯墊在身下睡覺,裴然坐到保鏢馮唐和曲硯的中間,心裡忽然滿滿的安全感。
馮唐為人內斂沉默,說不上壞,但也說不上太好心,起碼目前來說對裴然還是保持著基本的尊敬,但以後就不一定了,在末世之中,這種主顧關係比紙還薄弱。
馮唐的父母還在南方,他不會一直保護裴然,等外界情況稍微好一些,就會前去尋找家人,所以裴然心中一直沒著沒落的,不過現在,隻要牢牢抱住曲硯這條金大腿,以後就不愁了。
#忽然又有了活下去的信心#
裴然心裡想著事,全然沒發現身旁的曲硯情況不太正常,最後還是那名叫芝芝的女孩猶豫著提醒道:“他……好像發燒了。”
裴然聞言看去,果不其然發現曲硯縮在牆角,燒的渾身滾燙,卻也不慌,隻是伸手把人撈過來,讓他枕在自己的腿上,然後拉開身旁的背包,從裡麵拿了一片退燒藥出來。
食物所剩無幾,裡麵僅僅隻有半包劣質餅乾一顆糖,外加三瓶礦泉水,一些常用藥物是從家裡帶的,當然,這僅僅隻是裴然的食物,至於保鏢馮唐還有多少食物,他不清楚,也不會去問。
裴然托著曲硯的後腦,掰開他緊閉的牙關,喂他吃了退燒藥,然後又取了兩顆消炎膠囊,把藥粉撒在他臉上的患處。
末世藥物珍貴,但這種事就和投資一樣,風險越大利益越大,曲硯在裴然心裡,現在就是保命符一樣的存在,死不得也不能死。
馮唐看了眼裴然喂藥的舉動,微微皺眉,卻也沒說什麼。
這場鬨劇因為曲硯的自殘和裴然的插手,短暫平息了下來,現在倉庫沒有信號,網絡趨於半癱瘓狀態,手機玩了一早上,已經沒電了,裴然沒事做,就盯著曲硯打量,想看看未來吊炸天的主角是什麼模樣。
他身上的校服洗得很乾淨,卻依稀能看出一些褪色的水筆印子,寫滿了侮辱性詞句,還有大片大片的淡藍墨跡,不像無意弄臟,更像是惡意潑上去的。
裴然想,原來在學校是個被欺負的小可憐。
他點了根煙,吐出一口煙霧,又拉開曲硯的書包,發現裡麵有幾本書,幾張試卷,還有水筆文具,隔層放著一串鑰匙,已經生了鏽跡,裡麵有一個玻璃水杯,泡著不知被誰故意扔進去的蟑螂。
裴然對數學不感興趣,略過那幾張滿分的試卷,翻開語文書扉頁,上麵寫著一行俊氣的字。
高三(6)班
曲硯
旁邊還有好幾排歪歪扭扭的異樣筆跡,寫著曲硯是xx這種罵人的話,往後翻,書頁被人用筆畫的稀巴爛,成功杜絕了裴然想看書解悶的想法。
果然,書中每個無敵的主角,都有一個悲慘的身世。
裴然今天如果不出手,曲硯可能就被周滄明那三個人拉進洗手間xx再xx,看看他剛才用石頭砸臉的狠勁,難怪後期會黑化。
裴然這種吃不得苦,受不得罪的,大抵就是個普通人的命。
時間一點點流逝,曲硯的呼吸聲也越來越沉重,燙的像火爐一般,身形抽搐,已經不太像是普通的發燒,裴然在他的書包裡發現一本課外書,看的正起勁,察覺後,空出一隻手來,把掌心貼上了他的額頭。
裴然天生體寒,手也是冷冰冰的,貼上去後,曲硯詭異的安靜了下來。
他袖間的倫敦雨古龍水味道還有些許殘留,前調是薄荷,中調是茉莉,最後剩淺淺的馬黛茶餘韻,溫柔的像一場毛毛細雨,清新潮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