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場外麵停著兩輛軍用大卡,有四個佩槍的軍人把守保護,上麵坐的全是幸存者,婦女兒童都有,車廂被擠得滿滿當當,瞧見他們出來,都探頭打量注視著。
裴然頭皮發麻,覺得自己可能擠不上去,對冷鋒道:“我自己開了車,要不這樣,我跟在你們後麵吧。”
跟在後麵相當於落單,萬一遇到喪屍,是十分危險的,不過考慮到車廂確實擠不下了,冷鋒隻能道:“好吧,那你們跟緊點。”
裴然也沒想著趁機打聽打聽周邊城市的消息,萬事不操心,他拉著曲硯上車,跟在了軍用大卡後麵,冷鋒起先還怕他們跟不上,轉頭一看,才發現裴然開的車價格不菲,到時候指不定誰跟不上誰呢。
車廂位置太過狹小,幾個軍人都是直接扒在車身外麵的,冷鋒和幾個異能者則坐上了前麵的車,因為害怕人群聚集把喪屍招來,很快就駛離了這裡。
裴然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麵,透過前麵大卡半開的幕布,隱約能瞧見裡麵一張張麵黃肌瘦且狼狽的臉,他們之中有漂亮的女郎,有西裝革履的商界精英,有帶著孩子的母親,不同階層不同世界的人,齊聚一堂。
曲硯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眉眼帶著淡淡的厭世疏離,他垂眸,指尖在裴然大腿上輕輕滑弄著,掌心一塊核桃大小的T4晶核耀目到讓人無法忽略,意味不明的問道:“你喜歡人多的地方?”
裴然道:“也不是,我比較喜歡清淨,不過呢,人是群居動物,總不可能孤零零的一個人。”
他說完,後知後覺的看向晶核:“怎麼這麼大?什麼級彆的?”
“T4,”曲硯又像蛇一樣的纏了過來,將頭枕在裴然肩膀上,直勾勾盯著他破損明顯的下唇,邀功道,“我費了不少力氣才挖出來的喲,送給你好不好?”
係統剛剛冒了一個頭,裴然就仿佛早有預料,一巴掌把它拍散了,然後對曲硯道:“乖,自己留著。”
曲硯輕輕張口,咬住了裴然肩上的一塊衣料,像毒蛇露出獠牙,來回摩挲,竟然看出來幾分委屈:“為什麼不要我的東西……”
裴然覺得有些癢,下意識動了動肩膀道:“我追人都是把東西往外送,可沒往裡收過東西,你自己挖的就好好修煉吧,變厲害了保護我。”
後麵一句帶了些笑嘻嘻不正經的意味。
曲硯糾正他:“是你保護我。”
他仿佛很在意這件事。
裴然故意和他唱反調,眉梢飛揚,帥氣逼人:“你保護我不行嗎?”
曲硯沒說話,半邊臉靠在他肩膀上,臉頰看起來肉肉的,眼眸黑潤,他思索片刻,像是做了什麼退讓一般:“好吧,我保護你,你也保護我。”
裴然覺得他有些可愛,瞬間忘記自己剛才在商場說過的話,沒忍住偏頭在他額頭親了一下,誰曾想下唇傳來密匝匝的刺痛,這才反應過來,摸了摸嘴巴道:“說好的不親你,我都忘了。”
曲硯眼睛黑黝黝的,像貓一樣擠到他懷裡,頂來頂去,認真道:“可以親。”
裴然推開他,不理會:“開車呢,等會兒追尾了。”
曲硯就趴在他肩膀上不動了,低著頭看起來有些失落,裴然掃了他一眼:“這要是有交警,第一個就把你逮出去。”
可惜這滿大街晃蕩的,都是喪屍,偶爾有那麼兩隻衝到車隊中間,扒著欄杆想爬上去,就是一陣此起彼伏的尖叫聲,然後在一陣突突突的槍聲中結束。
裴然看見坐在最外麵的一個幸存者因為害怕,下意識往後縮,卻因為人滿為患無處可退,竟是直接把扒在車後的一個小兵給推了下去,幸而那爬車的喪屍等級不高,否則就白白丟了一條人命。
距離南方基地還有大半天的路程,行至夜間的時候,冷鋒就下令原地休整了,幸存者也忍不住下車透氣,在車附近席地而坐,聚成一堆小聲說話。
裴然沒打算下去,隻略微降下半截車窗,透進來一點風,他點了根煙,在車內吞雲吐霧,結果發現曲硯有些不正常,一個人蜷縮座椅裡,渾身都在冒冷汗。
裴然下意識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把人掰過來麵對自己:“你怎麼了?是不是發燒了?要不要吃藥?”
曲硯睜開眼,視線虛無一瞬後重新聚焦,瞳孔陡然變成了幽深的藍色,他攥住裴然手腕,似乎是怕他跑了一般,喘了口氣,搖頭啞聲道:“沒事。”
裴然心想,大概是因為剛才吸收了那顆T4晶核的緣故,他的異能要升階了。
見曲硯整個人混混沌沌,裴然乾脆打開車門,把他從副駕駛抱到了後座,懷裡的人一直靜靜閉著眼,看不出呼吸起伏,死人一般。
裴然從沒遇過這種事,莫名有些不安,連煙都抽不下去了,星火撩在手上,燙了老大一個泡,他痛的直皺眉,想打開窗戶把煙扔出去,然而剛剛抬手,曲硯就忽然睜開了眼,神色暗沉,用一種險些捏碎腕骨的力道攥住了他,陰聲道:“你做什麼?想走?”
裴然一頓,扔掉煙頭,好脾氣的道:“我不走,你快點好起來。”
曲硯聞言半信半疑的望著他,微微眯眼,看起來有些神經質,雖不說話,但攥著裴然的手總算鬆了些許,告誡似的沉聲道:“哪兒都彆去。”
裴然坐過去,把他抱緊了些:“好,哪兒都不去。”
曲硯又看了他一眼,最後沉沉閉眼,下意識蜷縮起來,隻占了很小的一塊地方,呈一種自我保護的狀態。精神力雜亂無章,連帶著記憶也出現偏差,他也許把這當成了記憶中的角落,幼年的他每次都傷痕累累的縮在那兒,背後緊挨著牆,冰冷,卻有安全感。
曲硯身形瘦弱,縮在那兒小小的一團,看起來還是個少年模樣。
裴然望著他,然後滑下座椅,坐在地上,和他額頭抵著額頭,滾燙的溫度分毫不差的傳了過來。
“你是主角……”裴然在心裡小聲道,“主角不會死的。”
可什麼是主角呢,喜劇的主角,還是悲劇的主角?
閒著無聊,裴然拉著曲硯的手,仔細數著上麵的傷痕,心想當時八成挺痛的,他以前就被煙頭燙過一次,隻覺得比被人捅了一刀還嚴重些,哭爹喊娘的滿世界找醫生。
左手臂上有二十六道傷。
右手臂上有七道傷。
還有後背。
裴然掀起了他的衣服,打發時間般,挨個從下往上數,數到三十多的時候,車窗忽而被人敲響了,抬眼看去,是個小兵。
“同誌你好,這是給你們的水和食物。”
小兵大抵覺得裴然有些奇怪,看他的眼光都有些不對勁了,遞過來一瓶水和一小袋壓縮餅乾,視線掃了眼狀況不大好的曲硯,猶豫問道:“需要什麼幫助嗎?”
曲硯閉著眼,冷汗打濕鬢發,一隻蒼白的手無力垂在地上,瘦削的下頜線和脖頸,顯得無比纖細,很難不讓人多想。
裴然不動聲色的把曲硯衣服拉下來,然後接過東西道:“謝謝,我朋友昨天晚上受涼,有點發燒,明天應該就好了。”
小兵聞言點點頭,離去了。
裴然沒胃口,吃不下東西,把壓縮餅乾放在一旁,把曲硯抱在懷裡,這下老老實實的沒做什麼了,隻是外間不知發生了什麼,隱隱傳來些許爭吵聲。
“為什麼隻給我們這麼點東西吃,哪裡夠填肚子,一整個商場的物資呐,你們這些當兵的把好東西都自己吞了吧,拿這麼些破爛貨糊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