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渾身上下濕漉漉的, 腳下已經有了一灘積水……她說著什麼“金絲雀”, 其實更像是從河裡撈起來的落湯雞, 表情麻木, 眼神不夠靈動, 堪稱狼狽至極。( )
如果要比,也許十分鐘前, 那個被韋星濤從台球室暗室角落裡翻出來瑟瑟發抖的小姑娘更惹人疼一些……但是少年的眼神變了又變,卻偏偏覺得此時心才像化成了不成型的爛泥。
她的語氣太可憐了。
他想伸手摸摸她的頭,又意識到他們沒有這麼熟,更何況她的每一根發絲都在往下滴水,他也沒有能夠下手的地方。
聲音卡在喉嚨裡, 他最後放棄了說些什麼。轉身進了旁邊的便利店, 過了五分鐘後出來, 袋子裡裝著一雙塑料的拖鞋,手裡還有一把傘。
剛在躲雨的便利店屋簷下,她果然還乖乖地站在那裡, 一動不動。
拖鞋丟在她的腳邊, 他言簡意賅地說“換鞋,你穿的那什麼玩意”, 然後把傘塞到她手裡。
薑鶴抬起頭有些困惑地望著他。
韋星濤有點不想對視她現在的眼睛,目光挪開了亂瞟, 又不小心看到她敞開的外套下濕透的校服, 這會兒白色的校服濕透了緊緊地貼在她身上, 隱約可見裡麵內衣的輪廓邊緣……
還有她皮膚的顏色。
他輕咳一聲, 把視線定在了她換下來的那雙泡滿了水的毛絨拖鞋上,心想如果他有錢,他可能會帶她去哪個酒店開個房間,然後,然後——
可惜他沒有。
立在便利店前,少年裂開嘴,總算是回答了她十分鐘前提出的問題。
“我也不知道帶你去哪,我家,你敢去嗎?”
*
韋星濤把傘留給了薑鶴,自己直接把便利店的袋子套在頭上走在前麵,少女在後,兩人一前一後,沒有交談,穿過了三條街區。
雨幕之中,他們穿過了最繁華的街道,燈紅酒綠逐漸模糊,街道兩邊開始變得逐漸安靜下來。
又過了記不清幾個巷子,他們眼前開闊,眼前的是幾棟老舊的筒子樓。
周圍黑漆漆的,路口路燈一邊壞了,另外一邊涼著微弱的光。
和薑鶴住的小區完全不同,到處都是斑駁脫落的牆皮和反複補牆留下的深淺不一,牆上貼著各種通下水道、富婆找人代孕的廣告。
沒有小區,沒有物業,也沒有穿著製服問你們去幾棟幾樓幾號房的保安……隻有時不時不知道從哪家傳出來的炒菜聲,嗆鼻子的辣椒味,還有受了驚的狗叫。
就像是一座城市光明之外的陰影處,風塵仆仆,充滿了苟延殘喘味。
這是薑鶴對眼前建築群的第一印象。
打著透明的傘,她盯著走在前麵的少年的背影,看他輕車熟路地拐了幾個彎,然後令人絕望地在一個樓梯口停下來。
他一把扯下腦袋上的塑料袋,順手扔到了樓道旁邊散發著惡臭的垃圾桶裡。
與此同時,聽見身後的人問:“這是哪?”
他伸手拉開根本不要密碼、隨便一拉就開發出可怕“嘎吱”聲的鐵門,回頭衝她笑了下:“你不知道這是哪?”
薑鶴搖搖頭。
韋星濤將鐵門拉開了些:“李子巷,你沒聽過?”
他一邊說著一邊走進樓道,一隻手撐著鐵門站在那,也不催促她過來,也不說如果她不高興可以現在就走,隻是站在門裡樓梯道裡,歪著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這裡就是李子巷?”薑鶴聲音聽上去不太驚訝,有些乾澀說,“顧西決跟我提到過。”
“哦,他怎麼說的?”
“他說。”
薑鶴踩著拖鞋慢吞吞地上了台階,進了樓道,站在韋星濤的身邊,動作慢條斯理,眼睛裡泛著冷清的光。
“永遠不來來李子巷。”
她把傘收起來,轉過頭麵無表情地看著韋星濤。
“所以,你家在幾樓?”
韋星濤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那渾身上下充滿的叛逆氣息嗆得他想噴嚏,頓時樂了:“七樓。”
想了想補充:“沒有電梯的。”
“我隻是被淋了雨,眼睛又沒瞎。”她說完,轉身想要往上走,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停下來回頭問他,“樓梯間裡……會有老鼠嗎?”
韋星濤心想,他今天可真是撿了個豌豆公主回家了,也不知道家裡的床墊夠不夠厚,夠不夠軟。
他嗤笑:“你覺得這裡看上去像沒老鼠嗎?”
他走上前,又問:“要不我走前麵?”
萬萬沒想到,她隻是冷著聲音說了句“不用了”,拎著傘繼續往上走,還扔下一句語氣稀鬆平常的補充,“我不怕老鼠,就是隨便問問,初中時候總聽同學說什麼晚上樓道有老鼠,我從來沒見過。”
韋星濤聞言愣了下。
哭笑不得地抬腳跟上他。
一路上到七樓。
到了韋星濤家門口,那就是一個普通的鐵門,門邊掛著今年端午節的艾草,已經乾枯發黃,還有灰塵。
門邊貼著灰仆仆的對聯。
他掏出鑰匙打開門,門被拉開時那老舊的動靜,薑鶴懷疑一整棟樓都能聽見。
韋星濤率先一步進了屋子,打開燈,燈也不是很亮,少年站在門口半個身子還是在陰影中,他望著門外的落湯雞少女,笑著問:“我是不是該說句‘歡迎光臨‘?”
薑鶴沒搭理他,抬腳進了門。
*
韋星濤家裡比想象中乾淨,地是老舊的那種白瓷磚,白色的牆壁上麵掛著日曆,電視機都沒有。
客廳隻有一張沙發,一張桌子,桌子上扔著幾本雜誌,薑鶴一臉嘲諷地看著他一個健步上前把雜誌飛快地收起來塞進沙發墊下麵。
“看都看見了,”她微微眯起眼,“我近視都看見封麵上白花花的□□,她是張開腿的嗎?”
韋星濤藏好了他的珍藏,回過頭看她,發現她雖然在說話,但是依然站在門口沒動……頭發一路走過來已經吹得半乾了,身上還是濕的,她可能是怕弄濕他家的地。
在他的注視中,她那穿著白色襪子的腳踩在拖鞋裡,腳趾不自然地動了動。
麵無表情,卻可見窘迫。
“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