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鉞站在落滿了大雪的山嵐上, 無意識地捏著口袋裡的小絨球。
“首席!我們的任務完成了。”他的隊友背著厚重的大包, “現在回去嗎?”
百裡鉞轉身, 三兩步躍下了山嵐, 言簡意賅:“回去。”
他的隊友得令,摸出指南針開始辨認方向。
分散開的六年級學生紛紛聚攏過來,假如有人能俯視此時的這片雪原,就會發現他們的分布宛如湖麵的漣漪一般。
六年級的學生們像是灰黑色的小點一般分布在一片深深淺淺的白色背景上, 而代表著百裡鉞的小點就是他們絕對的圓心。
百裡鉞雖然和上一個學期有些不一樣了,但是他仍然是六年級獨一無二的核心,也是所有學生默認的領導者與風向標。
在這些公開大任務中,百裡鉞的小隊向來是不吝嗇幫助同學的,六年級在他們的帶領下遠行甚至都不需要隨行教員。
“成年後的百裡首席……好厲害啊!”六年級生們竊竊私語, “那樣大的進化熊他一拳就打死了。”
“我聽說百裡首席使用過‘進化液’……”
“哦!就是這一次的獎勵!太好了我也有機會!”
“……可惜我已經成年了。”
……
這些學生根本就不知道,成年後的百裡鉞有著優異的聽力,他能夠清楚地聽到他們這些自以為小聲的議論。
他們認為他強大的奧秘來自於進化液。
百裡鉞心中湧動著暴戾的殺意,他狠狠捏了捏口袋裡的絨球,壓下了自己嗜血的想法。
殺意退去後,留在他心中的隻剩下譏嘲與悲哀。
他所表現出的區區力量, 就是他所謂同學眼裡的“強大”了。
而他呢, 曾經甚至因為自己擁有更弱小的力量而沾沾自喜。
發情期將他人生中一切美好的虛妄都扯碎, 將所有殘忍的真相晾在他麵前給他看。
在成年後,百裡刑在他麵前已經不僅僅隻是他的“父親”了。
假如說他看著弟弟妹妹們的時候會有些微的殺意, 就像是鱷魚看到河邊飲水的幼崽;那麼他看著百裡刑, 就能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妙感受。
那是“饑餓”和“恐懼”。
現在的他, 在看到百裡刑時竟然會覺得自己餓了,而與此同時,他的本能則在催促他逃跑,前所未有的恐懼與壓力直接傾垮在他身上。
因為在他饑腸轆轆的同時,百裡刑也在將他當做“食物”。
他也能“吃掉”他。
百裡鉞不知道這到底是因為什麼……這絕對不是所謂進化液能帶來的影響,這是流淌在他們血脈之中的天性。
他如今連看著弟妹都有一種仿佛飛鳥俯視蟲豸的,居高臨下的優越感。
但是假如百裡戟百裡戈百裡鏡成年後呢?他們看著他,是否就是如今他看著父親時的感受?而在他成年前,百裡刑看著他時,是否也與他如今俯視弟妹一般?
他與百裡刑注定要你死我活,但是他時至如今甚至都摸不清百裡刑真正的實力。
百裡刑之所以不殺他,隻不過是因為他現在“不餓”,他穩居勝利的巔峰,所以他能隨意決定食物的生死,他十分樂意看著獵物惶惶不可終日……
百裡鉞想起他發情期結束清醒後的記憶……百裡刑俯視著他時,那是怎樣的自信和傲慢!他的姿態就仿佛在施舍恩德,準許他繼續苟延殘喘。
而等到百裡刑真的“餓了”的時候,那就是他百裡鉞的死期。
至於反抗?
百裡刑在蔑視著、嗤笑著他的仇恨,與看著螳臂當車的、揮舞著前肢螳螂無二。
整個百裡家就宛如一個巨大的牢籠,百裡鉞自己也好,他的弟弟妹妹也罷,一切都仿佛掙不脫逃不開的宿命。
唯有在宣哥的身邊能夠得到些許的平靜。
百裡鉞慢慢捏緊了口袋裡的小毛球。
然而宣哥……現在卻並不是屬於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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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越扛著行軍包,一腳深一腳淺地跟在四年級的隊伍中。
帶隊教員是衛瑚琳,這隻火狐不僅不畏冷,在雪原上還格外有精神。
有著這麼一個能鬨騰的帶路教員,四年級的路線就被規劃得格外不近人情,尤其是對原種,那不友好的長度與休息時間,已經淘汰遣返了絕大部分普通人了。
接連的行軍甚至讓一些亞種都無法堅持,而壓製著自己血脈的秦越也覺得頗有些吃力。
自他重生以來,他幾乎是瘋狂地磨煉自己的軀體,而且他仗著隱藏的血脈與前世的經驗,在磨煉一道上從來不會適可而止。
近乎自殘的訓練成果為他帶來了強勁的身軀,他如今的純**力量,比之一些亞種都不遜色,再加上他的戰鬥經驗與技巧,對上進化種也有反殺的機會。
這也是為什麼他能戰勝百裡戟,不過是因為當時百裡戟輕敵、他太過了解這個宿敵、擂台規則死板等等因素。
不論是缺少了哪一個因素,沒有覺醒的他都絕對不會是百裡戟的對手。
在他上輩子這個時候,百裡家的內鬥即將拉開序幕。
秦越並不清楚具體會發生的事情,他如今所了解到的真相全部都是事後推測中摻雜一些自己的猜測。
應當是百裡刑率先對百裡鉞動手,而百裡鉞也不是吃素的,他們短暫的對抗以百裡鉞慘敗為結局,百裡家最小的女兒被卷挾入鬥爭,最先喪生。
百裡刑如若要“化龍”,就需要他的四個孩子全部熬過發情期,而百裡鏡死的時候也不過十三歲,又是血脈最弱的一個,過早的獻祭讓她“浪費”了。
研究所長的原計劃失敗,他不得不去尋找補救的措施,而新的方法便是加倍開發百裡刑其他幾個兒子的血脈,以此來彌補百裡鏡被“浪費”掉的部分。
百裡鉞因此而逃過一劫,得到短暫的、苟延殘喘的間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