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著熱氣的搪瓷杯已經貼到了嘴邊, 腐臭的味道衝鼻而來, 繆宣沉著臉, 開始慶幸自己帶著麵具。
少年似乎也發現了這一點,他歪了歪頭:“哦!你帶著麵具, 難怪不喝。”
少年伸手摘掉了繆宣的麵具, 隨手放在他的膝蓋上:“這樣就好了吧!”
他不再執著於給繆宣灌糖漿,而是先偏頭仔細打量起繆宣的麵容來。
“雖然隔著鏡子看過你的臉,但是我果然畫得不像……”少年得出結論,“可惜我畫不好你的樣子。”
“不過沒關係,以後你就一直在我身邊——當我的護士長!”
得到這個結論後,零號病人釋然地笑了。
原來他是因為想要畫出更好的東西才覺得這個護士長有意思的,原來是這樣。
那麼讓他分享糖漿也沒關係了,因為他現在有意思嘛。
“喝吧!”少年拿杯子戳了戳繆宣的臉頰, “甜甜的哦!”
繆宣倔強地閉著嘴, 擺出非暴力不合作的死魚眼。
少年雖然一副非常禮貌脾氣也好的樣子, 但是他的任性也一點都不會少, 眼見繆宣【倔強噘嘴.jpg】, 少年又不想讓自己的糖漿漏出來,隻好憤憤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繆宣鬆了口氣。
看來還是他自己處理掉了,這就好——不!等一下!
下一刻,灌了一口糖漿的少年突然俯身,一把抓住了繆宣的下巴, 咬住了他的嘴唇硬生生喂了進去。
繆宣:!!!
成功讓繆宣喝掉糖漿後, 少年像是孩子一樣得意洋洋:“這樣就好了吧!你看, 好喝吧?”
讓護士長喝糖漿的方法很多,但是在那一刻,零號病人本能地就想到了這個方法,就仿佛……他曾經做過無數次一般。
但是繆宣現在整個人都不好了。
前所未有的感受席卷而來,衝擊著他的理性,這種令人震驚乃至恐懼的感覺並不是少年突然的舉動——就算零號病人血條再翻他個一百倍,繆宣被啃一口都不會有什麼感覺。
這種令繆宣恐懼的感覺,來自於那一口“糖漿”。
這在繆宣嗅來腐臭、早已確定了是人類血漿的液體,在進入他的口中接觸到他的舌頭的那一刻所帶來的是——
至高無上的、從未有過的、幾乎能夠震撼靈魂的甜美。
繆宣的身軀幾乎能夠免疫所有的毒物,絕大部分成癮性藥物對他根本不會起到作用,他曾經瀏覽過有關毒品的資料,但是他並不是很能夠理解這些內容。
當時的他根本想象不到,在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東西是能夠讓人在碰過後就對人生中其他所有事物都失去興趣的,也體會不了那些文字所描繪的情感和警戒。
直到這一刻。
直到他嘗到所謂“糖漿”的這一刻。
為什麼那些怪物會這樣渴望著這所謂的“糖漿”?為什麼零號病人會這樣喜悅地品嘗?為什麼糖漿會被前一任護士長那麼珍重地保存在藥房裡?
它簡直就像是傳說中惡魔的誘惑。
明明聞著確實是腐臭的血漿,但是在嘴裡的那種甜蜜,令人欣喜雀躍,令人滿足興奮,令人幸福愉悅,也令人……毛骨悚然。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我這次,又到底是什麼?
—————
繆宣在離開零號病人的病房後,這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他走到門診大廳樓下,在劣質的塑料椅子上落座,垂著頭調整著自己的狀態。
不對勁。
太不對勁了。
直到這一刻,繆宣才開始正視一個他一直忽略的問題。
他在這個世界的、來自刺客英雄荊軻的、不知名的建模,真的是人類嗎?
首先這裡是一個充斥著怪物的世界,而怪物們渴望血液,他雖然和所有怪物都不一樣,但在其中也能夠被任命為護士長。
其次他無法抵禦零號病人的控製——這個不算很有力的證據,隻能夠作為偽證,押後。
最重要的一點:他竟然會被血漿所吸引。
在嘗到血漿的那一刻,繆宣是真的恐懼了,他已經很久沒有升起這種感覺。末世人沒有一個不是生活在死亡的陰影下的,繆宣也是如此,但是他恐懼著血漿甚過死亡,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假如自己不能夠克製渴望,那麼他會變成和這個世界的怪物沒有任何區彆的東西。
這種失控才是繆宣最擔憂的東西。
他的口腔中仍然殘留著那美好夢幻的泡影,感謝他不算微弱的精神力,感謝他一向能救命的直覺,否則他是否會沉溺在其中還真的不好說。
繆宣早知道這個世界危險,但是直到他接觸到血漿後才知道竟然會危險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