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舟看著眼前青年緋紅色的雙眸,突然問道:“……你喜歡這裡嗎?”
繆宣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虞舟:“你不喜歡這裡吧?這個醫院這麼小,隻有護士、保安和病人,隻有夕陽與灰蒙蒙的天空,很沒意思,對吧?”
如此感同身受的話語從零號的口中說出,著實是把繆宣被嚇到了。
這是幾個意思?零號病人嫌棄自己的鬼蜮不舒服?竟然向他征求意見來了?而且還這麼好說話的嗎?
而且零號病人你沒發現嗎?你的人設都變了呀!以前那個鬼畜少年哪裡去了?
繆宣突然就回想起自己曾經向他詢問的,關於歸於鬼蜮外的世界的問題,那個時候零號病人說什麼來者……
哦,似乎是“把你吃掉”?
繆宣:……
所以這難道是試探嗎?他背著頂頭上司搞東搞西的事情已經被發現了?送命題嗎這個?
#社會啊社會!#
繆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誠懇一些:“我是護士長,我不會離開我的病人。”
這個回答總算四平八穩了吧!
聽到這個答案後,虞舟怔愣了片刻,隨後笑了。
雖然隻是一個笑容,卻莫名地讓繆宣覺得又是苦澀又是心酸。
“這確實是你會回答的答案。”虞舟靜靜地看著青年緋紅的眼眸,“雖然全部都是假的,但是我很喜歡呀。”
虞舟說罷,也不給繆宣反應的時機,他大步走進,一把將繆宣拉近了懷裡。
零號如今已經比繆宣高了,他很輕易地就一手攬住了繆宣的腰部,另一手則按在了青年的後腦,他的雙臂越收越緊,恨不得把青年融入骨血般。
這是一個極具有占有欲的姿勢,但是零號做得卻是這樣順理成章,就像是做過無數次一樣。
繆宣隻覺得自己撞在蒙著一層棉布的鋼鐵上,沒有溫度,沒有呼吸,隻有冰冷堅固的禁錮。
零號黑沉的雙眸近在咫尺,這雙清澈的眼眸裡似乎什麼都沒有,又似乎包含了太多太複雜的東西,讓繆宣完全不知所措。
難道說……零號的記憶複蘇了嗎?宣軻生前確實和零號相識?
那麼可以認為他現在是虞舟嗎?
男人黑黢黢的眼眸倒映出繆宣此時的樣子,繆宣能看到自己帶著幾分茫然的麵孔,以及他緋紅色的非人瞳仁。
隨後他感覺側臉一涼,男人突然俯身,將自己的麵孔貼在了繆宣臉上。
那像是冰塊一樣冰冷的溫度讓繆宣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零號似有所覺,但他的雙臂反而收得更緊了。
繆宣能夠從零號的雙眼中看到自己,而虞舟也能從繆宣的瞳孔中看到他如今的模樣——他變成了一個又熟悉又陌生的鬼怪,不可逆。
這一刻虞舟的心中一片苦澀與憐愛,夾雜著他也不自知的憤怒。
鬼蜮殺死了他的父母,毀掉了他的事業,絞碎了寧靜和平的世界,而現在,他終於要把他僅剩下的愛人也帶走了。
他的身軀已經冰冷到無法擁抱他了嗎……
千言萬語哽在喉頭,然而虞舟一句都無法吐露。
一聲歎息輕輕的響起,假如此刻不是兩人相擁,繆宣甚至聽不到它。
“等我……”虞舟的聲音很輕,帶著幾分沙啞,他吐出這兩個字後又是一頓,良久後才道,“等我完成我的畫,你要第一個來看。”
繆宣下意識答道:“好的。”
他在猶豫要不要詢問零號是否已經恢複記憶,雖然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了,但是在問出口的那一刻,繆宣突然想到——
他已經決定要刺殺零號了。
既然已經做下了這個決定,那麼這些問題還有問的必要嗎?
就算從日記裡能得知虞舟生前溫和善良,才華橫溢,但是他現在已經是鬼王了。
“還有八天。”零號的聲音在繆宣耳邊響起,“八天……”
他將頭埋進繆宣的肩窩,繆宣能夠感覺到濕潤冰冷的東西貼上了他脖頸出的動脈,此時兩人都沒有心跳,但是繆宣的血液還是滾燙的。
利齒輕輕滑過肌膚,隨後是親吻與吮吸,既像是愛人的愛撫又宛如朝聖的膜拜。
也許感情真的不可能被控製……明明隻是想要抱一抱的。
虞舟苦笑。
像是又回到了兩年前一樣……不,按照人類社會的時間線應該是四年前。
那個時候的他也是這樣,因為洶湧澎湃的情感與世俗不容的命運而壓抑著自己,鬼蜮給了他孤注一擲的勇氣,也給了他永無重逢的彆離。
得到又失去實在是太過殘忍的經曆,他用了是一天讓自己回想起一切,他隻剩下八天了。
鬼蜮給了他空中閣樓一樣短暫的感情,然後又將他擲入這樣的深淵中,曾經以為能默默看著這個人一輩子……
終歸是妄念。
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