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宣重新在位置上坐下, 喪喪地埋下頭以掩藏自己的一腦袋靚毛,這一刻他的內心與精靈少女無限同步, 兩人在埃裡克的喧囂中同時捂住了臉。
朵麗絲就沒有這兩人的好運了,他們還能在觀眾席中埋頭, 而她隻能和快樂小傻逼一起羞恥地公開處刑。
也許是朵麗絲的憤怒吐槽生效了,就在她猛翻白眼的時候, 一道勁風突然從他們的頭頂壓下!
朵麗絲本能地張開骨翅彈開,而埃裡克躲避不及硬生生被勁風掃到了擂台邊,狂暴的風刃在他手臂上犁開深可見骨的口子, 這風甚至在埃裡克的堅硬巨劍上留下醜陋的刻痕。
空中落下的人用玄妙不可言的語言道:【風】
埃裡克同樣也能使用火焰的龍語, 但是同樣是驅使元素,埃裡克的隻能算是淺淺的水坑,此人的風卻是濤濤河海。
“躲開!”已經跑出攻擊範圍的朵麗絲麵色立刻變了,她下意識道,【庇護!】
薄薄的無形薄膜覆蓋在埃裡克身上, 但接連而至的暴風像是千萬把利刃緊緊攥在一起壓下, 它們很輕鬆地撕裂了這層薄膜, 接連斬落在少年身上, 眨眼間就將他切割得鮮血淋漓。
這接連兩次的風刃埃裡克躲不開嗎?以這隻在幼龍中都是佼佼者的小亞龍來說這似乎是致命的錯誤。
埃裡克之所以動彈不得,是因為他看到了一雙金色的眼睛, 那其中的威勢讓他動彈不得。
這雙眼睛不是狄奧希狄的。
雖然埃裡克並沒有見過幾次狄奧希狄的雙眼,但是他在看到這黃金瞳的一刻立刻就能夠確定這一點。
同樣包含威嚴,狄奧希狄的金眸是肅殺的、冷漠的,帶著淩冽的殺意, 盯著你時灼眼又明亮;但是這雙眼睛卻是蔑視的、殘酷的、它是居高臨下的鄙薄,仿佛猛獸在俯視螞蟻。
這雙眼睛的主人是一個身著黑甲的高大武者,他輕輕落在地麵上,眼珠緩緩滾動,在視線觸碰到埃裡克後平緩地移開,像是看到了什麼肮臟至極的東西。
“你是他的負責人?”武者的視線最終紆尊降貴落在朵麗絲身上,他微微皺著眉,很是不虞的樣子。
朵麗絲的臉色蒼白如紙,她單膝跪下,深深地垂下頭:“龍侍大人,請求您原諒這孩子愚蠢的錯誤。”
朵麗絲終於明白為什麼埃裡克會讓這位大人不悅了,黃金瞳雖然稀少但是隻要血統足夠純粹的亞龍都能擁有,埃裡克在大肆挑釁狄奧希狄,然而他對“黃金瞳”這一象征卻進行了無意識的侮辱——不管埃裡克心裡怎麼想,龍侍認為這是侮辱,這就足夠了。
亞龍中隻有極少一部分能強大到被甄選進入中庭,而這部分亞龍裡的佼佼者才有可能成為侍奉殿下們的龍侍,朵麗絲絕望地回憶著黑甲男人鎧甲上的圖騰,是那個紋路!是那個紋路!!
……
埃裡克已經是個死人了,而她也沒有什麼好下場。
朵麗絲將頭深深地垂下,無力地祈禱。
席位間所有的幼龍們紛紛起立,這位大人站著沒有人敢坐下,黑甲武士威名赫赫,在集會上被無數次強調,也許此刻隻有繆宣不清楚這人是誰。
佝僂的老者從評判席上躍下,背後的骨翅倉皇地抖動。
“海涅大人,我們立刻把這隻亞龍驅逐出龍庭!”
“下庭的風氣已經淪落至此了嗎?”黑甲武者的視線略過朵麗絲後看向老人,“我無法在這裡看到應有的恭敬,黃金瞳竟然成為你們挑釁的借口?驅逐?我不能忍受這種東西多活一秒。”
“是!”老者明白了,他迅速後退拉起朵麗絲就撤離了擂台,明明是一把年紀的老亞龍卻跑得比兔子還快,朵麗絲顫抖著任由他拉扯,撇過頭去不再看埃裡克。
有資格驅逐幼龍的隻有他們的負責人,但是龍侍的地位高於所有亞龍,龍侍能隨意斬殺其餘所有的亞龍。
不管是成年的,還是幼龍。
擂台上現在隻剩下黑甲武者和倒在血泊裡的少年了。
風刃帶給克裡斯的傷害太大,他幾乎就是活生生遭了一次快速的淩遲,來自黑龍的血統讓他撐到現在,但是再不治療……這就要看命了。
黑甲武者抬起頭,慢慢地縱覽著座位上稚嫩的一張張麵龐,他的雙眸亮起暗金的光芒,就像是能穿透一切的長.槍利箭。
“你們都是受到龍庭保護的幼崽,應當清楚自己的地位。”海涅的聲音與他的眼眸一般威嚴傲慢,“吾乃龍王陛下的龍侍,在此給你們一個誠懇的忠告。”
偌大的建築中一片死寂,仿佛連呼吸聲都消失得一乾二淨,隻剩下武者響亮的宣示。
“學會敬畏,敬畏一切血統高於你們的高貴亞龍,不要心存妄念。”
“像這樣的家夥——”海涅終於走到了埃裡克身邊,他伸手指著那染紅的人形,“這樣的血脈就應該被火焰淨化,你們好好看著他,我不希望有人重蹈這愚蠢的覆轍,我——”
“……我不服”
細弱的聲音響起,它很輕很輕,卻是在場唯二的聲音之一。
海涅停止了他的說教,他驚訝地垂頭,看著血泊裡蠕動的那東西。
“我不服……我不服!!”粗糙的聲音越來越響,血泊中的少年揚起了頭,皮肉綻開的麵孔上是一雙染血的眼眸。
在那雙瞳孔中仿佛跳躍著金色的火焰。
觀眾席中,朵麗絲捂嘴淚如雨下,龍侍的威壓讓她恐懼,埃裡克的不屈叫她悲哀,她像是痙攣一般抽搐。
“憑什麼是你!你憑什麼裁決我?!”埃裡克仰著上半身,露出白骨的手臂將他支撐起,這姿態竟然是昂然的,“你能殺了我!但你無能判我的刑!”
你也隻是亞龍!憑什麼?!憑什麼?!!
“……黃金瞳?”海涅輕輕抬了抬眉,“真可惜,注定了夭折。”
“就算你有血脈的證明,但是像你這樣的亞龍不論血統多麼純淨都隻有一個注定的結局。相信我,你會感激我給你的判決。”海涅慢慢抽出了他狹窄的長劍,“既然你有著黃金瞳,那麼我會用武器帶給你死亡,感激你的血統吧,它讓你能夠戰死在刀劍下。”
黑甲武士的威壓山一般落下,這一刻埃裡克耳邊仿佛響起洪鐘嗡鳴,那判決就像是命運,躲不開,逃不掉。
支撐著他的手臂骨骼應聲斷裂,高昂的頭顱重重摔落在血泊中,鮮血倒灌入少年的鼻腔,叫他幾乎窒息。
有什麼能撕破這片窒息嗎?
有什麼能擊碎書寫的命運?
有什麼……有誰……能救救我……
破風聲傳來,純黑色的巨劍從天而降,劈碎了一切——那窒息也好,那威壓也罷。
它插入龍侍與少年之間,狠狠地劈碎了地麵,碎石迸濺,粉碎了少年耳邊嗡鳴的洪鐘。
那巨劍上什麼都沒有,埃裡克在不久前曾嘲笑過這東西的單調無聊,它沒有紋路也沒有其他色彩,它就像是由一塊黑色完整的礦物雕刻而成。
“真抱歉。”熟悉的道歉聲再一次響起,那個人這一次是這麼說的,“這塊擂台,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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