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族果然是傲慢的生物。
差距過大的力量和壽命層次把這個物種與其餘的生物割裂開……繆宣不禁想到了他的前幾個世界。
當他站在力量巔峰的時候, 他會真正站在弱者的角度去考慮嗎?
果然又是那種“你會記得你吃過多少片麵包”之類的命題。
階層的變化帶來的角度變遷是不可避免的, 即使是繆宣在神獸這個濟世的位置上時,他看待世界的角度也是從生物種群出發——弱小的個體不在計量單位內。
而龍族就是一群習慣了強大力量的生物, 他們甚至還規劃好了完整的社會分層。
千萬年過去,一切可不就變得理所當然了麼?
繆宣跟在藍龍身後走入黑王的王座。
被喚醒的王座果然與之前不一樣了,黑龍侍戍衛在無數巨大的建築群中, 粗略望去不下千百人。
覲見的地點同樣在最高的地方,黑色的巨大建築由不知名的金屬澆築, 淩厲的風壓兜頭蓋下, 繆宣微微眯了眯眼向上望去——這群龍真的很喜歡高處。
厄裡亞斯提醒:“跟上來。”
繆宣:“是。”
瑟莎驚訝地看著兄長:“哥哥?讓他上去麼?”
厄裡亞斯:“是的。”
困惑劃過瑟莎的麵孔, 她再一次好奇地打量繆宣,但最終仍舊一無所得。
繆宣暗暗記下母龍的困惑……厄裡亞斯對待他的態度確實有問題,連他的妹妹都有所察覺。
蒼藍王座最高建築物的頂端是海潮一般的平麵,而黑王王座的最高處卻不一樣,它有著山巒的厚重。
沉黑的金鐵堆疊, 讓它的頂端沒有一塊平整的地方,最高處像是鑄碑一般堆砌出一座王座, 甚至連靠背都沒有, 就是這麼一個光禿禿的、猙獰無比的巨大凸起。
一位身披黑甲的男人坐在這個位置上, 他非常高大, 漆黑的長發垂在身後。男人微微垂著頭, 他竟然合著雙眼,仿佛在休憩。
這也是一個繆宣看不到血條和小點的目標。
純血確實都有一副好相貌,而龍王與厄裡亞斯的差距就像是他們的王座。
也許是他們的金瞳太過奪目, 繆宣對幾隻龍留下的印象也隻有他們的眼睛。
蕾雅也在場,小姑娘此時坐在王座下,她雙腿懸空,手指拘束地絞在一起,在厄裡亞斯到來後匆忙地從位置上跳下來。
瑟莎朝蕾雅笑了笑,快步上前,她在王座前單膝跪下,長裙花朵一般綻放,優雅美麗到了極點。
“陛下,藍龍瑟莎覲見。”
王座上的男人逐漸睜開雙眼,耀眼的金色傾瀉而出,仿佛能熔化世間萬物。
“瑟莎。”他點點頭,“去罷。”
瑟莎麵孔上是溫柔的微笑,但是她的動作一點都不慢,她提起裙擺退下,幾步就站到了蕾雅身邊。
這一回輪到厄裡亞斯,他大步向前直走到王座下,微微欠身:“君王。”
繆宣站在黑色山巒的邊沿圍觀著真龍的覲見,黑色的君主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而直到此刻他才猛然發現在場隻有狄奧希狄一隻亞龍。
這明顯是不合常理的,厄裡亞斯到底在做什麼?
懷抱著這種疑惑的當然不止繆宣一人,蕾雅悄咪咪瞪大了眼睛瞅他,而瑟莎的疑惑就沒有停止過。
“厄裡亞斯,你來了。”黑龍起身,緩緩從王座上走下,直到站在厄裡亞斯麵前,“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厄裡亞斯的語氣仍舊十分溫和:“為什麼不來呢?時候到了。”
“連你也會著急。”黑龍的視線越過他,落在了繆宣的身上。
融化的金色在這一刻仿佛灼熱的鐵水迎麵而來,繆宣又一次看到了他所無法控製的幻象:無數屍骨從漆黑的大地中掙紮著爬起,仿佛新生的樹乾,天空中金色的眼睛則是它們的太陽。
這一片屍骨大地宏偉遠勝黑王王座,繆宣一驚,迅速收束自己的精神力。
大概是經曆過一次藍龍的精神考驗,這一回繆宣掙脫的速度快了不少,然而當他清醒過來的時候,黑色的君主早就站在了他的麵前。
“怎麼會是我的血脈?”男人居高臨下看著繆宣,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困惑,“巧合麼?”
厄裡亞斯卻笑了:“也許這就是命運的抉擇。”
黑王突然伸手,從下向上扣住了繆宣的臉,他將虎口與無名指抵在繆宣下巴下,而拇指與食指中指則鉗住了繆宣的臉頰。
繆宣隻覺得一股能折斷脖頸的巨力將他提起,他的精神力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樣失控地飆出,前所未有的威脅就像是重錘狠狠敲擊在他的天靈蓋上,這一刻他隻想拔出重劍。
——雖然也隻是想想而已。
黑色的君主在審視他,於是無數元素就成了他的囚籠。
這還是一隻稚嫩的幼崽,金色的眼睛很亮,黑色的鱗與黑色的劍……
黑龍突然道:“瑟莎,帶著漢內洛蕾退下。”
瑟莎下意識看向自己的兄長,厄裡亞斯朝她點頭:“帶著漢內洛蕾去蒼藍王座,好好照顧她。”
母龍二話不說利索地抱起蕾雅,小姑娘一臉茫然地被她帶走。
“太弱了。”黑龍結束了他的審視,他轉而看向厄裡亞斯,“為什麼是他?為什麼是亞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