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是群體對個體的認知, 也是整體對部分的錨定。
在這一個世界裡, 繆宣的建模總共有兩個名字。
其一是霍爾德爾, 來自缺心眼的親娘, 取自神話中的黑暗大反派,和哥哥巴爾德爾形成鮮明對比。
其二是尼德霍格, 來自黑暗領域上的廣大人民群眾,同樣取自神話, 但寓意那叫一個唯恐天下不亂。
而至於繆宣本人……他兩個名字都不喜歡。
芬裡爾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 因此他極少當麵直呼過他的名字, 無論是哪一個。
霍爾德爾的暗示性意味實在太濃,而尼德霍格也好不到哪裡去,在神話中有著這個名字的是一條與世界同樣龐大的黑龍, 他盤踞在能結出日輪果實的光明世界樹下, 日日夜夜用毒液腐蝕著樹木的根枝,最終導致了諸神的黃昏。
當然了,反派之間總是臭味相投的, 霍爾德爾和尼德霍格在神話裡據說還是好基友, 都是黑惡勢力的傑出代表, 隻不過如今全成了繆宣名字。
繆宣:……所以說我到底是恐怖成什麼樣的大魔王啊!
#而且你們到底是多喜歡神話取名#
諸神黃昏是神話中的一個概念, 聽名字就知道不是什麼欣欣向榮的慶祝活動……事實上這是中庭神靈遇到的一次巨大危機。
在諸神黃昏中,黑惡勢力席卷而來,差一點就要成功用黑暗毀滅了這個世界,所幸光明之神和光明之子巴爾德爾戰勝了黑暗,光明樹又重新結出了日輪。
繆宣當初看到這一段的時候著實是說不出話的, 要知道霍爾德爾可是慘死於巴爾德爾之手,他難以想象當年王後取名時到底是怎麼想的。
這……彆說心思狹隘,這就是遇上一個正常人都會生出怨恨的吧?
說起來芬裡爾也是黑惡勢力的爪牙,他倒是很對得起自己的名字,兢兢業業。
雖然同為反派領袖,但相比於祭天掛掉的霍爾德爾,尼德霍格的結局要好許多,他在吞噬無數真善美的神靈後戰敗,然後重新墜入光明世界樹的根係,開始新一輪的陰謀策劃。
#我還會再回來的.jpg#
在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繆宣正嘗試理解蘭陵王的英雄要求,那個刀鋒所過是疆土的要求實在帥氣,於是繆宣很認真地去執行了。
霍爾德爾是黑暗的孩子,他的領土自然也是黑暗領域,繆宣的執行方法當然就是守護這些被遺棄的城市,管束與保護黑暗遺民,尼德霍格的名號就是這段時間裡闖出來的……
當然繆宣現在已經不這麼想了,他如今完全收束自己的行為遊離世外。
然而黑暗君主的王冠早已實至名歸,這早已不是收手就能擺脫的事情了。
因此才會有芬裡爾一次次壓著線的挑釁,因此才會有黑暗遺民們膽大妄為的襲擊,因此才會有那年輕男子垂死的詰問——“為什麼不救救我們”?!
是啊,為什麼不救救我們呢?我們的王?
您拋棄我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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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逃出聖洛倫後,騎士團糟糕的境遇並沒有得到多少改善。
荒野與森林中有更多的資源,但行屍的數量卻沒有如預料中大幅減少,恰恰相反,人為所造成的行屍群層出不窮,這逼迫得騎士團不得不不斷轉移位置,即使有繆宣在黑暗中清掃和襄助,連天的奔襲仍舊折損了數人。
接連三十餘天的黑暗幾乎要壓垮一個人的信念,從小生長在日輪下的人從未想過他們還會有這樣的經曆,如果不是回家的**激勵著渴望光明的騎士們,也許許多人已經支撐不住了。
人類無法離開光。
“我們已經走過了聖安卡。”巴爾德爾看著地圖,“如果能保持全速前進,距離抵達邊城聖瓦登隻需要十天!”
蘇利文咬咬牙:“還有十天……可是我們隻剩下一半人了。”
就在數十分鐘前,他們剛經曆了一次人為的行屍潮,而用以吸引行屍的東西是法師的血液,在這一次襲擊中,蘇利文看好的一位後輩殉職了。
“距離邊城越近,行屍的數量就會越少,我們一直在荒野中前行,接下來遭遇的敵襲會更少一些。”巴爾德爾將手按在蘇利文肩膀上,“所有的人都會被銘記,霍特-利維坦也一樣……他們的犧牲是為了光明。”
巴爾德爾肩上的責任遠比蘇利文的要沉重,光明騎士團中對他效忠的部下們全部來自支持皇室的貴族家庭,少有的平民出身的騎士也是前途無量,他們都是年輕君王的左膀右臂、有生力量,折損一個都是巨大的損失。
而現在隻剩下一半了。
但既然決定了要探尋真相,要讓日輪蘇生光明重臨,那麼付出多少代價都是值得的……當然,這代價中也包括他自己的性命。
巴爾德爾收起地圖:“傷員怎麼樣?”
“有法師在,傷員們的傷勢都穩定了。”蘇利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陛下,我還是覺得那個傭兵不可信。”
“不要讓偏見蒙蔽了自己,是他數次救了我的性命,這麼多日來也是他助我們走到這裡。”巴爾德爾搖了搖頭,起身走向傷員休息的帳篷,“他還在幫我們收集不慎遺落的卷軸,立刻停止你的猜忌。”
蘇利文皺了皺眉:“陛下,也許這是我的小人之心,但是——他為何不把姓名給您?”
是的,迄今為止繆宣都沒有把任何一個名字給巴爾德爾,除了他不喜歡這兩個名字的原因外,這兩個名字也確實不適合交朋友。
因此也不怪這位忠心耿耿的騎士會過度謹慎,強大的暗殺者足夠讓他不安,偏偏這個暗殺者遊走在正邪之間,行為又曖.昧,即不肯對君主交付姓名又不願表明立場,他自稱是因王太後而來,但對王室卻不見一點忠誠。
巴爾德爾同樣看不懂傭兵的所作所為,但是他的態度卻和部下截然相反:“孤僻的人才很少見麼?他們總有各自的行事準則,蘇利文,對他再尊敬一些。”
空曠的曠野中隻有零星的光亮聚集在一起,沉黑的天空像是沉重的幕布,無聲地壓迫著荒野上的人。
火焰中摻雜了燧石,發出溫暖的橙紅色,傷員們圍繞著篝火修整,醫師如今隻剩下一人,缺乏足夠的休憩睡眠讓他的眼中全是血絲。
在沒有日輪的黑暗領域上,植物少有鮮豔的色澤,很少有植被會開花,而其中絕大多數還都是黑白兩色,連翠綠的雜草都沒有。
荒野上生長的隻有見不到邊的枯黃蒼白色枝藤。
假如有馬匹帶路騎士團也不會損傷如此慘重,但是在日輪下生長的動物恐懼黑暗,騎士團的馬不會感染黑瘟,但在黑暗中它們連方向都無法甄彆。
蘇利文見過騎著馬的黑暗遺民,隻有在這一片土地上長大的馬匹不懼怕黑暗,但是它們隻聽從黑暗遺民。
巴爾德爾已經開始慰問傷員了。
這一次的損傷實際上還算小的,僅折損了霍特一人,其餘同伴的傷勢都是能被魔法治愈的。
最嚴重的一次襲擊在五天前……那天一個渾身是血的小孩子被扔進了他們的隊伍,那孩子不是黑暗遺民,他就是用以吸引行屍的活誘餌,他渾身上下都是尖刀挑開的傷口,他的血幾乎已被放乾,渾身因感染了黑瘟而浮腫,在被醫師抱住的那一刻就死了。
蘇利文從未見過如此殘忍的事情,一個無辜的孩子從父母身邊被擄走,經過百般折磨後慘死——這一切就為了吸引更多的行屍,以此來謀殺騎士團。
這片土地太邪惡了……這裡的人都是魔鬼……
蘇利文又是憤怒又是厭惡地捏緊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