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年來,後田因為內部動蕩疏忽放棄了許多曾經出羽的土地,羽光忠正便毫不客氣地大收大攬,他的動作極快,站穩地盤後緊接著就是清剿匪患、斬殺妖鬼、穩定內政,曾經出羽的豪族紛紛向他靠攏,如今他手中的兵自然也不再是可憐兮兮的那麼幾百人。
與此同時,津前國中的一部分宗族與家臣也在向他靠近,其中以和泉重義為首,和泉重義的獨子和泉重光早就被送入羽光忠正麾下,顯而易見已經是未來的家臣了。
如今的形式隱約又有了幾分早年的影子,羽光忠正掛著津前忠正的名字依附在津前國外大展拳腳,而津前內部也不安寧,不斷壯大的大公子陰狠暴戾,曾經精明的津前大名卻日益衰老。
光是這個小小的彈丸之國內便有三方勢力,兩父子和義子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怎一個亂字了得。
也許這便是這個時代的縮影吧?禮崩樂壞、以下克上、血親反目、忠奸難辨……
而就在最後一場雪結束了它們紛飛的旅程後,津前本丸向熱衷於邊境圈地的羽光忠正發出了一道命令——他們讓他回去。
在早春趕路也許是最不令人愉快的事情。
剛融化的雪水將路徑變成泥濘的沼澤,潮濕冰冷的空氣寒意刺骨,結束冬眠的野物四處亂竄尋摸食物,這些野獸不僅凶狠,而且肉還不好吃,打或者不打都令人不愉快。
繆宣再一次與羽光忠正動身趕往津前的本丸,如今寧寧已經在安全的地方養病,他的重擔便鬆了一半,剩下的隻需好好輔佐羽光忠正即可。
雖說到現在為止這個世界的兩個目標半點影子都沒有,但繆宣的心態卻和之前不同,要舒緩許多。
前有哉雪禪師的預言,後有世界脈絡的無形推動,不論怎麼看,他在隨著羽光忠正征討天下的時候總會遇到命定的目標,就和前幾個世界一樣。
“我們快要到了。”再一次和向導確認完路線後,繆宣回到了羽光忠正身邊,“怎麼樣?休息得差不多了?”
“已經休息了兩刻鐘,足夠了。”羽光忠正摸了摸愛騎的側頸,“安藤,整隊準備出發”
武士領命退下,羽光忠正和繆宣一同翻身上馬。
在與動物的緣分上,繆宣是不論什麼樣的馬匹都能配合,而羽光忠正偏好馴烈馬,不過這個年紀的少年大多如此。
羽光忠正看了看天色:“今晚應該能夠抵達前方的城鎮……龍槍,最近的暗殺者是不是變多了?”
繆宣肯定:“確實,假如我不在時你要自己小心。”
“想用暗殺者來弄死我麼……就讓他們來試試看!”羽光忠正嗤笑,“他們也隻有這個辦法了。”
不過有一說一,假如說從未成功的暗殺是津前大公子的特色,那麼羽光忠正也不是什麼堂堂正正不走邪道的正派英雄。
他信奉的從來都是以牙還牙,這當然不是指用暗殺打敗暗殺,而是從羽光忠正擅長的方麵進攻……而就目前來看,他的策略效果不錯。
否則津前的大名也不會下令讓他回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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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路,確實不好走。
但這並不能阻礙商旅們的來往。
如今出羽的國土再一次恢複了秩序,匪患與妖鬼被斬除,雖說這片土地的元氣仍舊恢複,但隱約已經能見到當年的幾分風采了。
勉強算是大城鎮的來往要道邊,小小的茶寮裡坐著零星幾人,除卻燒茶的老板娘外便都是走南闖北的小商旅。
冬末的寒風呼嘯著卷過茶寮,爐火邊的老板娘輕輕打了一個哆嗦,她倒好剛燒好的茶水,趕緊送到客人的桌上,小商人們也不說什麼了,紛紛搶過茶水灌下,總算是能嗬出一口熱氣來。
此時道路的儘頭又有人走來,這應該是一個瘦削但高挑的男人,老板娘下意識大聲招攬:“是行商的大人嗎?要進來喝杯水吃點東西嗎?”
那個人影微微一愣,隨後真的如老板娘所想的那樣走來了,他的動作非常快,方才還在道路儘頭,此時竟然已經靠近了茶寮,而老板娘這才看清他的樣貌,頓時就後悔了攬客。
因為這個人,怎麼看都不像是行商的商人。
男人很高,用布料蓋住了頭臉,身上也胡亂披著看不出顏色的衣袍,看那料子不像是下品,但他膝蓋以下卻沒有鞋襪,這人就這樣光腳踩著融化的雪水走得飛快!
更可怕的是,這男人身上明晃晃帶著凶器,他背後掛著沒有鞘的刀,倒映著殘存雪地上反射的雪光,叫人不寒而栗。
“是流浪的武士嗎!”有商旅驚恐地低聲詢問,“怎麼會在這裡……”
流浪的武士,有戰場上的逃兵、有被主君拋棄或者拋棄主君的家臣、有出身匪患的強人……不論是哪一種,都不是好惹的貨色,大多數甚至還不如強盜山賊講道理。
“你看他的刀!”商旅的同伴,那經驗豐富的老人同樣驚恐不已,“走吧,這人不好惹!”
商人扔下茶錢匆匆就走了,老板娘在空無一人的茶寮中無錯地站在原地,看著那越來越靠近的流浪武士,止不住打顫。
靠近了……靠近了、靠近了!
當流浪武士站在茶寮外的時候,老板娘發出一聲恐懼的尖叫,軟倒在地上。
這個人……這個人蓋著頭臉的布料下儼然是一張非人的麵孔,不見確切的五官,隻能看到生出棱角與錐刺的人類麵骨,這麵骨覆在他的麵孔上仿佛麵具,在雙目的孔洞位置——那是一雙猩紅色的眼睛。
淩亂的黑色長發披在男子身上,男子即便是裸.露在衣襟外的脖頸和手臂上都覆著白骨,僅有那雙腿與普通男人無異。
難道……難道說這個流浪武士剝下彆人的頭骨做鎧甲嗎?
這是腦袋一片空白的老板娘,唯一的想法。
流浪武士站在茶寮外,他垂頭看著老板娘,一動不動,仿佛石雕。
良久後,等待了許久的刀鋒沒有落下,老板娘終於能說話了。
“武、武士大人……您……”她哽咽著,“請問……想要什麼呢……”
得到了回應。
流浪武士微微上前一步,藏在人齒後的嘴唇開合,此時此刻老板娘才終於聽到了他的聲音,那是和他的外表截然相反的、屬於年輕男子低沉又清澈的嗓音。
這個人道:“你說,有吃的。”
老板娘已經無法思考了。
隨後這男人伸出了手,他的手上不僅覆著可怖的骨骼,還繪著古怪的紋路。
但男人掌心向上,手中的卻是一塊金塊。
“換吃的。”男人輕聲道,“報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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