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2 / 2)

要不是她自己掙脫,她就是被徹底毀了。

他顫顫巍巍地,從自己房間裡捧出了一個木匣子。

那裡麵,有她母親所有的遺物,幾件衣服,一個銀鐲子一個金鎖片,還有一遝書信。

顏歡慢慢摸著那些遺物,再去翻看那些書信,其中有她二舅趙和明,還有大姨趙蘭珍跟她母親來往的書信,但更多的是,喬振豫給趙蘭萱的書信,看得出曾經開過口,但後來又全部用蠟封住了。

她的手在最下麵的一封信上頓住。

那是一封給她的信,封麵上寫著“吾兒親啟,母蘭萱留”。

所有其他的信上都有開啟過再蠟封的痕跡,唯有這一封,信口光潔,蠟印雖泛黃,卻是從沒有開封過的。

“這些是你母親臨終前讓我等你長大之後交給你的。”

陸伽元的眼神在那些遺物上劃過,轉頭看向外麵,道,“當年你媽她很艱難,趙家人死的死亡的亡,有趙家本身成分和當時形勢的原因,但也離不開喬家人的手筆,因為你二舅的死,你大姨對喬家人恨之入骨,也因為你二舅的死,也徹底斬斷了你媽和振豫的可能性......你媽她寫了一封絕交信給振豫,儘管那時她已經有了你。”

“你大姨曾經來過一次我們山村,她帶來了藥,逼你媽把你墮掉,可是你媽以死相逼,她不肯,”

陸伽元的眼睛紅了,道,“她說,你就是她的命,她已經答應你大姨,跟振豫斷絕關係,但這個孩子,是她自己的孩子,她要這個孩子,其實她當時的情形已經很不好,說形銷骨立也不為過,你大姨逼她把孩子墮掉,也是為了她好,可是她卻一直堅持著。”

他說到這裡頓住,像是有些承受不住,紅著眼睛低下了頭。

顏歡原本一直慢慢摩挲著手上那封信,靜靜聽他說著。

聽他頓住,就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突然道:“我大姨因為二舅的死,我喬家人和我父親恨之入骨,後麵更可能因為我母親的死,仇恨更添上一層,她曾經帶著藥逼著我媽墮胎......但就這樣,你們還是把我交給了她?”

她現在倒是完全理解為什麼趙蘭珍會把她交給顏桂芬帶走。

後麵那麼些年一邊寄著東西,一邊又不聞不問的原因了。

寄東西是為了心安,因為她是她妹妹用命生下來的孩子,以死求著她,照管她長大的。

可不聞不問仍然是為了心安,因為想起她,看到她,就會想起那一係列的慘死,到底心難平。

其他的,什麼成分問題不能離開農場......那隻是一層掩飾著心底最深痛苦的布而已。

要不然,就算當年不能離開農場,可她下鄉之前,他們半年前就已經離開農場,去了西州農業學院做教授,寫了信給顏桂芬,沒有得到回音,不會覺得奇怪,直接去看一看?

到底還是心結堵住了想去看的心而已。

不過站在她的立場,又有什麼錯?

陸伽元被顏歡的話一梗。

他極快地抬起頭看向顏歡,對上她清澈的眼睛又像是受不住似的避開了。

“對不起,”

好一會兒他才像是又尋回了先前的話頭,繼續道,“其實我知道,我知道,她雖然寫信給你父親,跟他斷絕了關係,但她還是在期待著,還是在期待著他的。她說她小時候,不管是什麼時候,他從來都不會讓她失望,他是這世上對她最好的人......她是恨喬家人,但卻從來都沒有恨過他。但等到最後也是失望,他一直沒有出現過,她從決定跟你父親斷絕關係之後,就再也沒有提過他一句,可是在臨死的時候卻在喃喃說,他為什麼不來,他說過他會一直在我身邊的,不管遇到什麼事,都會回到我身邊的,可他為什麼不來......”

說到這裡,他的眼睛腫脹,感覺有什麼要暴出來。

其實他喜歡她並不比喬振豫喜歡她少。

認識的時間也並不比喬振豫短。

他們都是趙和明的同學死黨,經常出入趙家,明明他的性格跟她更合拍,她小時候也更喜歡跟他說話......可是最後她卻跟喬振豫在一起了。

如果他們好好的,他也會祝福他們。

可是後麵卻發生了那麼多事。

所以他恨喬振豫。

明明她是那樣一個熱烈美好的人,最後卻那樣的慘死。

他沒有辦法原諒他。

“所以他回來的時候,我照著原先商量好的,也是外麵人都以為的,說你母親難產,告訴他你已經死了。”

他的聲音已經哽咽,幾乎說不下去。

他想說,他不配。

他辜負了蘭萱,不配帶走蘭萱用命生下的孩子,不配父慈女孝,喬家人更不配讓蘭萱喚他們一聲爺爺奶奶,因為他們都是殺死蘭萱的殺人凶手......他隻配一輩子生活在痛苦和悔恨之中,就這樣也償還不了蘭萱的一條命和曾經遭受的苦難。

可現在站在他麵前的這個,容貌酷似蘭萱的姑娘,眼神清淡地問他“所以你明知道趙蘭珍恨喬家人恨我的生父入骨,在我媽懷著我的時候就逼著我母親墮了我,但還是把我交給了她”的時候,突然又發現自己的憤恨和痛苦說不出口,他的憤恨很多,可是在她的麵前說出來,又好像那麼自私,那麼自我。

“謝謝,”

顏歡對人類的情感情緒感知多麼敏銳,她感覺到了陸伽元的痛苦,跟他道謝道,“謝謝在我母親最困難的時候一直陪在她身邊,照顧她,給她最後一點慰藉。”

不管陸伽元曾經怎麼替嬰兒的她做過什麼樣的選擇,但他對她母親,他是仁至義儘的。

顏歡跟陸伽元談完話就告辭了。

離開前,她看了一眼院子裡原本正在摘著菜,看到她要走,探頭過來欲言又止的小姑娘,輕笑了一下,道:“你女兒很可愛。”

陸伽元聽到她的話一愣,隨即心頭又是一梗。

他又想說對不起,但到底還是把這三個字又吞了回去,道,“她媽是原來我們下放山村裡的一個姑娘,那個山村裡,因為你母親未婚先孕,就都對你母親避之唯恐不及,又指指點點,隻有她和她的家人,收容了她,對她釋放了善意,一直都照顧她,你媽生產的時候,也是他們一家人照顧......她會些字,也都是以前你媽教的。”

他們說著話,那邊中年婦人已經帶著女兒過來,帶了些小心但熱誠地邀請顏歡和趙成錫留下來吃飯,道:“天氣晚了,你們回去也不方便,不如今天就留下吃飯,在這裡住上一晚好了。”

顏歡謝她,道:“不了,我們今天還有事,就不留在這裡了,下次有機會,你們去西州城我招待你們。”

道完了“再見”,就和趙成錫一起離開了。

一直到車上,車越來越遠,她似乎還都能感覺到那一家三口看著他們遠去的目光。

趙成錫開著車。

她靠到他身上,突然道:“我開始有點難受,怎麼辦?”

從她身體那朵合歡花瓣印記出現,到各種意識蘇醒,她從來都不難過的,遇到什麼事情也不會難過。

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沒心沒肺也不為過。

但這會兒,卻突然開始難過。

心像是被什麼攫住,一開始還不明顯,現在卻越來越甚,然後大顆的眼淚突然就掉下來。

趙成錫察覺到她的異樣,車子“嚓”一下緊急停下,轉頭就看到她在哭。

他們在一起這麼久,她什麼事情沒遇到過呢?

從一開始他們相遇,她就是處處困境,可他看到的她,永遠是笑盈盈的,他什麼時候看到她哭過?

他伸手幫她擦了擦淚,可是她以前從來都不哭也就罷了,這一哭眼淚竟然止都止不住,他抹著,她的眼淚就更洶湧地湧出來。

哭得他心都絞到了一起。

伸手把她按到懷中,隻他媽的把這些人都罵了個祖宗八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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