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隻會用行動表達,卻不會說出口。
她就像她胸前的那朵合歡印記,悄然刻到了他的心上,越融越深,直至再也不可能拔除。
可是她呢?
他知道她當然是喜歡他的。
可就像她說的,她好像一直是遊離的,所有的事情她都像是遊刃有餘,輕輕鬆鬆的,明明那麼難那麼沉重的事情,到了她那裡,好像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得到什麼明明很難,她卻又好像很輕鬆,那丟棄起來好像也無所謂,包括那個鋪子......還有他。
可是她說,原來這世上那樣深那樣全心全意愛著我的人,隻有你。
因為她的母親早已不在生。
她甚至沒見過她。
他抱緊她,“嗯”了一聲,道:“那你呢?”
他的心跳動著。
等待著她的回答。
可是她沒有出聲,他的心又慢慢沉穩下來,想開口岔過這個話去。
......她喜歡他,很濃烈的喜歡他,還依戀著他,一直在他身邊就夠了。
可是就在他準備開口時,她卻笑了出來。
她抬頭看他,長睫上還濕漉漉的,眼睛大概是因為剛剛的眼淚洗過,格外的清澈透亮。
她道:“愛呀,我要把我種在你的心上,這樣我的本體就在你這裡了,你要滋養她,我就越來越漂亮了。”
這是什麼荒謬的話。
卻是他聽到過最動人的情話。
他“嗯”了一聲,再忍不住,就壓著她親吻了起來。
*****
第二天趙成錫帶著顏歡沒有再找陸伽元他們,而是去公社那邊雇了一輛牛車,走了四五個小時的山路,去了她母親曾經生活過的那個山村。
到了村裡,原本他們並不抱什麼希望,隻是想著隨便走走。
可是遇到一位中年大嬸,趙成錫上前問了幾句,知不知道二十來年前,一位被下放到這裡名字叫趙蘭萱的年輕姑娘。
那個大嬸的目光轉到顏歡身上,眼睛竟然亮了起來,用帶著濃重鄉音的西州土話熱情道:“像,真像啊,小姑娘,你們是趙老師的親人嗎?”
顏歡一愣。
她記得陸伽元說過,當年她母親在這個山村裡的境遇並不好,因為她的資本家狗崽子的背景成分,也因為她懷了她,卻沒有男人,他們覺得她是未婚先孕,就對她很排斥輕視......可這位大嬸聽到他們問起她,卻十分熱情,看著她的眼睛也滿懷亮光。
顏歡點了點頭。
那位阿嬸看了一眼顏歡手上捧著的一捧雛菊,就道:“知道,知道,唉,你們是想去她的墳上看看嗎?我也沒什麼事,這就帶你們去。”
墳有些遠,大嬸就帶著他們一邊往那個方向走,一邊跟他們絮絮叨叨說著話,道:“唉,真是可惜了,趙老師多好的人啊,可惜命不好,那麼艱難熬了七八個月,可走了兩個月,孩子也沒了,男人才找過來......原來都是我們誤會了她,還以為她肚子裡的孩子......咳,原來是她跟她男人才結婚,男人就去了部隊上,我們要是知道她男人是個解放軍同誌,也肯定會對她多照顧些。其實她真是個好人,那時候我們村裡人對她有誤會,可是不少年輕的姑娘們小孩子喜歡她,他們去找她,她從來都不嫌棄,教他們算術讀書認字,我們這村子裡啊,能識數認幾個字的,都是她教出來的......”
顏歡心裡五味雜陳。
走了約莫半個多小時,才終於到了那個山頭。
山頭上有很多墳,多是一個土包,前麵再立塊碑,趙蘭萱的也不例外。
不過她的墳墓卻出乎顏歡的意料,並沒有雜草叢生,而是修葺的很整齊,顏歡的目光落在那墓碑上,上麵刻著的竟然是“愛妻趙氏蘭萱之墓”。
她怔怔的,大嬸就歎了口氣,道:“當年趙老師的男人過來,原先是想遷走這墳的,還是彆人勸了他,說這是她自己的念頭,就在這片山坡上,望著外麵,將來也說不定會有其他親人來拜墳,那位首長後來才沒有動這墳,但就是換了塊碑,這墓碑啊,還是那位首長親手刻的......這些年每隔上兩年,那位首長也都會來看看,偶爾也有其他人過來的,但就不多了......也是趙老師的命真不好,要是她能再捱上幾個月,順順利利把孩子生下來,後麵不是就能過上好日子......”
大嬸絮絮叨叨的,顏歡心裡苦澀得不行,又堵得難受。
她把手上的雛菊放到了墳前,跪下,伸手摸上那塊墓碑,一個字一個字摸過,眼淚就又掉了下來。
生前她背負得太多不能嫁給他。
也得不到親人的諒解。
死後趙蘭珍到底容忍了這塊墓碑,想必是因為也不忍她死後仍受人貶低非議。
“阿媽,”
她輕聲道,“我回來了,你能看到嗎?我生活得很好,以前有一些不好過,但那其實也沒什麼,我到底還是回來了。你放心,那些舊的恩怨仇怨我並不在意,但你曾經受過的傷害,我一定會幫你一一清算回來,讓你安息的......還有那些恩怨,其實你也沒必要背負,有恩報恩,有仇抱仇,背負著折磨自己算什麼?我回來了,你就也放下吧。”
那位大嬸看到她這模樣,聽到她喚了一聲“阿媽”,眼睛驀地睜大,不可思議地瞪向了她。
然後像是感覺到後麵山石的滾動,回頭,竟然意外地看到又一個人走上了山來。
那是,一般每隔上兩年,清明節後麵兩個星期,據說是趙老師生日才會過來的那位首長。
這一年,竟是提前了好些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