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嫵表情滯了瞬,但也顧不上心虛,她關切望向容與,聲音轉柔詢問:“容與哥哥,我先扶你進去,外麵陽光耀灼,對你眼目恐有弊。”
因她的接近,容與的身子明顯有一半僵住。
他緩神,克製稱呼:“多謝,周小姐。”
周嫵微愣了下,隨即小心翼翼,邊提醒他有門檻要邁,邊自顧自低喃:“周小姐……我都忘了你最開始是這麼叫我的。”
容與偏頭,以為她在跟自己說話,於是傾身想要聽清,“什麼?”
周嫵輕輕戳了下他的手臂,順勢把腳踮起,“我在說,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叫我,周小姐周小姐,聽著一點都不順耳。”
容與聽得她的要求,不免錯愕。
兩人婚約期久,期間每逢佳節,師父都會帶他入京拜訪丞相府,在長輩們的撮合下,兩人每次都會私下在涼亭見上一麵。
他曾嘗試像她阿兄那樣親切喚她一聲阿嫵,他看重這婚約,更想得到她不同的對待。
可當他緊張到手心冒汗才把那聲親昵稱呼喚出來時,她卻麵容平靜地提醒他此舉不妥與僭越。
從此,他隻敢叫她周小姐,她則始終疏遠地喚他為容公子。
每每兩人相對,好像彼此從來都是不相熟的,萍水過客。
“那要如何稱呼?”容與晦澀地問。
不叫周小姐,能叫什麼?
周嫵抬頭,他也正傾身,兩人猝不及防的相貼近,周嫵嫩粉色的唇峰險些蹭到他的下顎。
容與看不到,卻能察覺她的呼吸灼熱,他喉結也被她的氣息拂撩擦過,瞬時,他渾身血氣都往那一處湧。
周嫵卻反應平常,絲毫沒意識到哪裡不妥。
她現在完全還是前世思維,在她的記憶中,兩人已經做過情人男女間的任何親密之事,加之,容與哥哥索求甚重,頻率極繁,她再薄的臉皮也慢慢被鍛煉得厚了些,於是眼下隻是與他靠近些,根本沒有什麼值得羞。
尤其此刻,她滿腔愛意欲釋,想護他,惜他,補償他……她以為自己這樣有商有量,已經是緩著進度容他適應了,可卻不知,這對容與來說究竟有多殘忍。
她若即若離之態,折磨得他不敢進又無法退。
半響,兩人呼吸平緩,周嫵稍靜心,顧忌向塬在門口不遠,便附到容與耳邊開口。
“以後就叫……阿嫵,好不好?”
容與嘴巴抿了又抿,才說:“你確定?”
周嫵毫不猶豫地點頭,“我喜歡你這樣叫我,我以後也都喚你容與哥哥,如此可以嗎?”
容與靜默良久,目光由動容變為審視。
他沒答周嫵的話,並輕力推開她的手,口吻也疏淡:“你若有什麼想要的,現在就可以開口,不必如此。”
向塬原本一直不放心地躲在門口豎耳偷聽,當下聞言,可算是爽快地出了一口氣。
這禍水如此異樣,明顯另有所圖,幸好師兄睿智,沒再被其輕易迷惑住。
向塬雙手交叉抱胸,一副打算看周嫵笑話的姿態,可誰知她根本不按常理出招,被拒後又重新貼身過去,說話更是愈發不知羞臊!
“容與哥哥,我今晨上山采藥,手指不小心被草葉割傷了好幾處,你能幫我吹吹嗎?”
“你今早……不是下山要跑?”
向塬率先詫異出聲,刻意忽略周嫵對容與那軟嬌嬌的膩味語調。
周嫵一窘,差點忘記身後還有這麼個人,但她未來得及出聲,容與已經先一步下了逐客令。
“你先出去。”
向塬嘴角得意一揚,伸手往外指,“聽沒聽見,周大小姐,請吧。”
周嫵聞言,下意識攥緊容與的右側衣袖。
容與沒動,聲音先沉:“向塬,出去。”
“……”
向塬這回是聽清了,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周嫵瞅見向塬轉身時憤懣卻又無可奈何的表情,一時不忍想笑,可到底沒敢恃寵而驕,太過得意張揚。
她得了甜頭,有些賣乖地把手往前伸,“容與哥哥,幫不幫我呀。”
容與沒動作,他目光始終放空,片刻後啞聲才回:“阿嫵,我看不到。”
周嫵頓住,試著揮手。
容與毫無反應,雙眸無神,明顯全盲。
周嫵瞬間失了和向塬較勁的心思,這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在前世,容與哥哥分明對她說過,她當初放的藥粉根本不到致盲的程度,是他後來又受了旁的傷勢,這才加重眼疾舊傷。
所以,那些隻是寬慰她的謊言?
事實是——她的確害他至此。
屋內寂靜下來,容與察覺到周嫵鬆開了拉扯他的手。
她沒再動,身上那股香氣也終於不再直衝衝地往他鼻子裡鑽,他本該鬆口氣的,可失落感卻先一步直湧心頭。
他沒開口,等了會兒,忽覺手背被濕潤燙熱滴灼。
一滴,兩滴。
是她的淚。
容與身定,指腹不由下彎用力扣住木椅邊沿,嗓口更發緊。
他以為她是因惹禍而畏罰,於是寬慰道:“彆害怕,你放心,眼盲一事我會儘力瞞下,丞相大人不會知曉此事,牽責於你。”
聽他到現在還在為自己著想,周嫵哪裡還顧得上先前所定的循序漸進的原計劃。
她心頭動容,啜淚梨花帶雨,接著猛地撲進他懷裡,將他緊緊環腰抱住。
“對不起容與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傷你,我以為那藥粉隻會暫時將人迷暈,並不知藥效會這樣嚴重。我們回京治傷好不好,我不走了,我會一直陪著你,京城的大夫醫準高明,一定可以把你治好的。”
話音落,恰逢一陣風起。
那被向塬刻意留住的門縫,此刻便順著風勢,向外開敞,門簾緊隨掀起。
向塬在前,他身後立著青玄門的一眾門徒。
於是,在場眾人皆入眼一幕——
他們心中那位向來殺伐果決,疏冷威厲的門主大人,此刻竟被一貌美如妖的女子軟身糾纏得麵容異樣俊紅,甚至連手該往何處落下都遲疑未果。
懷裡抱香軟,容與渾身驟僵,血氣攛湧。
半響,他閉闔眼睛,澀啞出聲:“阿嫵,我現在……已經沒得叫你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