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嫵無情回:“是我當初錯把新鮮誤以為是情誼,其實沈公子與我之間,原本就不過一聯詩文相贈的交情,更何談傾心?今日說清,以後我們便沒有再見麵的必要了,你的官途,自己去搏,我周家借不了你想要的那把青雲梯。”
她忍不住諷刺出口,實在見不得他當下那副假意沮喪的虛偽麵孔。
說完,她抬步要走,卻聽沈牧在後忽的大笑兩聲。
“原來你以為我故意接近,是想通過你兄長周崇禮來攀附東宮的門階,嫵妹,如今你學會了揣摩人心,我為你高興。”
周嫵蹙緊眉,轉過身,怪異打量過去。
被揭穿麵具,沈牧為何不心虛,不恐慌,反而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
當是他又想耍弄花招,周嫵不想猜測更不願理會,正要走,沈牧啟齒,終於說了她此行最關心的問題。
“你上次找我,打聽那包五噬散的來源,我一直記在心上,遂在腿傷養好後,立刻尋去當初買藥的黑市,可事過期久,如今那裡早已經沒有任何線索痕跡,於是我回府,又仔細思量拿藥當日發生的所有細節,最後終於被我憶起,有一樣東西也許能確認送藥之人的身份。”
周嫵立刻詢問:“什麼線索?”
沈牧沒有賣關子,坦言:“向我遞藥那人的衣袖袖口,隱著腕上半片黑色蓮印。”
似乎看出周嫵目光中的懷疑,沈牧繼續詳述細節。
“其實那人一直小心掩藏著,若非那日黑市熙攘擁擠,他不慎被人撞到肩膀,手腕一抖,那處蓮印也不會輕易暴露在我視野範圍內,除了這個,便沒有更有用的信息了,希望我方才所說那些,會對你有用。”
“黑色蓮印……”
莫不是青玄門的江湖對手——玉蓮樓的人。
想到這,周嫵隻想立刻告知容與,叫他提高警惕,防止玉蓮樓的人暗下黑手。
走前,她看向沈牧,依舊麵容冷肅,“你做這些我絲毫不會感激,容與哥哥眼目受傷,除了我的過失,便是拜你所賜。”
“我怎會有那個本事。”
沈牧開口意味深長,安靜凝了她片刻,知道她耐心已儘,他最後道,“嫵妹,你我有一聯詩文的情誼,其實,我已知足。”
周嫵不理,頭也不回地離開。
……
筵宴至尾,停杯投箸。
太子蕭珩席間多飲了幾杯,迷醉之際,他拉著容與堅持要他傳授自己幾招幾式武藝功法。
容與不喜人近身,很不耐煩,當即擰眉,不客氣地欲施力將人推開。
周敬眼疾手快,提起一口氣,忙推著周崇禮趕先一步將殿下扶去側廳歇息。
趁著眾人不敢怠慢地圍簇蕭珩,容與尋機抽身,避人將向塬喚出。
“如何?”
向塬不情不願,回得吊兒郎當:“也沒什麼。沈牧深情告白了一番,講初遇,講回憶,講兩人一見如故,相見恨晚,沈牧眼眶那個紅啊,周千金指定不忍心。”
因對周嫵的不滿,向塬這話說得難免添油加醋。
他當時趴在假山後,相離距離還是太遠,隻靠二人唇形他大致能辨出七八分,剩下的兩分他自己補充,應也相差八九不離十。
“然後呢?”容與再問,語氣很平。
向塬頓了下,“然後……然後周千金就走了啊,沈牧自己又在涼亭上多待了會兒,應該是在回味。”
容與未再多言,隻眸沉仿若陰雨翻湧。
向塬遲疑問:“師兄,那周相將賓客該送走的送走,剩下的又招呼去偏廳休歇,他明顯是默許你與周嫵單獨再見上一麵,你要去見嗎?”
容與想也未想,轉身而離,“不見,現在出城。”
“現在?”向塬懵了懵,跟上去追問,“不是……你不和周千金好好告個彆啊,就這麼離京,你忍得住不再見她一麵?”
容與顯他話多,心煩,頭也不回道:“單獨見?她不是已經有了想單獨見的人。”
向塬封口,不敢再提,可又總覺哪裡不太對勁。
師兄若真舍得一走了之,那先前哪怕有一次他能狠得下心來,也不至於被人家傷透心腸。
容與有意避見周敬,離府時,隻叫周家門口的守衛過後言告一聲。
行李細軟早就收拾好,回到客棧,青玄門眾人沒多久便整裝完畢,向塬見師兄走前連個口信都不肯留,便想這回,他是真被周千金寒了心,想徹底斷了關係。
馬車一路出城,過了城門,朝奔青淮山方向。
向塬看容與全程悶不做聲,放心不下,於是猶猶豫豫,到底沒忍住地勸了句。
“師兄,你要是心裡不舒服,可以跟我說說,彆憋在心裡,天涯何處無芳……”
他話沒有說完,容與開口打斷,之後簡言問:“過城郊了嗎?”
向塬噎了下,硬生生轉了話鋒:“剛過,前麵再經雙灤岔口,就能拐到亳州碑界的官道主路了。”
心想差不多,容與不再等,揚聲勒命:“停車。”
外麵影徒應聲,紛紛勒住韁繩,緊接便是接連的貫耳長嘶。
向塬不解:“師兄,為何停在這兒?”
容與沒先回答他的話,而是掀開車簾向前吩咐,命影徒沿亳州先行,他與向塬隨後趕追,雙方在壁水泊回合。
影徒紛紛接命,策馬而離,隻剩另一輛馬車內的葉兒堅持同留,言說不放心門主傷勢,容與略思吟,回了句“隨你”。
向塬摸不著頭腦,猜想容與此舉許是顧忌玉蓮樓的人途中埋伏,故而有所戒備。
可容與卻聞言一嗤,開口輕妄:“他們也配?”
向塬自然也覺那群鼠輩不配。
“師兄,你就彆賣關子了,我抓心撓肝的。”
容與神色閃過片刻的不自在,不過很快收斂,在向塬再三追問之下,他望著揚塵遠道眺看半響,終於開口。
“再遠,她怎麼追?”
向塬眨眨眼,瞬間全都明白了。
婉拒周相,不辭而彆,匆離客棧……他做這一切隻為一個目的——叫周嫵來選。
沈牧那廝泣引舊情訴衷腸,師兄怕是也坐不住了。
……
周嫵從爹爹那裡得知容與離開的消息,驚詫萬分,匆匆趕至篁幽客棧後,卻又被言告青淮山眾人已在半個時辰前退房離開。
她來不及多想,趕緊命車夫馳奔城郊。
幸好,她一口氣追到城郊,遠遠見到兩輛馬車並排羈立,向塬和葉兒在外,沒見其餘影徒的蹤跡。
周嫵跳下馬車,顧不上和向塬打聲招呼,隻疾步上前,一把掀開葉兒擋在身後的車簾,見裡麵的人安然坐落,她不由鬆下一口氣。
“我與容與哥哥有話要說。”她盯看著容與,頭也不回地提醒旁人。
向塬不肯輕易配合,話音帶嘲,“看來周大小姐和誰見麵,都得屏退四下。”
周嫵懶得和他多嘴,直接不客氣地從他手裡奪過馭馬鞭,之後趁其不備,勒繩駕馬,遠馳而去。
葉兒一驚,不敢相信向師兄身為宗門柱石,若非有意放水,怎會叫周嫵一女子輕易奪得手中鞭繩。
她抬手,慌指著前麵馬車的尾影,急道:“向師兄,她,她要帶門主去哪啊!你怎麼都不追攔?”
“……”
廢話,他若真全力相攔,事後師兄能饒得了他?
向塬拍拍手,可不自己找虐受,隻想那女人模樣嬌嬌弱弱的,力氣還真是不小。
他收回目光,不甚在意地回道:“放心,遠不了,不就說幾句話的事。”
葉兒咬住唇,氣得原地跺了跺腳。
……
車馬沿道駛遠,觸目不及。
勒韁停下,周嫵轉身,迫不及鑽進車廂,落了氈棉車簾。
容與欲啟齒開口,她卻不管不顧直接撲身上前,玉璧勾頸傾纏,落吻實實堵住了他的嘴。
她親得很急,還想強勢,可偏力氣越來越軟,若非容與無奈之下掌心貼覆摟住她腰,她哪能逞這個威風。
容與沒配合,但也未推拒。
他矜坐原位,享著唇齒被周嫵討好一般百轉千回的柔吮輕嘬,期間,她又時不時動情溢出些喛喛低喘,聽得容與心肺火躁,戰栗感直往頭皮上鑽。
不能再繼續。
“先放開。”
“容與哥哥,不要走……”
她慌急挽留,聲音輕嗲,說完再次纏親,半點道理不講。
容與心知不可再縱,想把她從自己身上拽下來,可手剛剛觸到她腋下,便驟然陷進一團軟。
周嫵吃痛,哼出聲,同時抬起盈盈美眸,雙目濕得仿若能洇水。
很明顯,她誤會他是故意為之,並且還願意允縱。
容與喉結滾顫,舌尖抵住上膛,艱忍。
可在她又一聲哥哥,連連的撒嬌聲中,容與咬牙,終究沒能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