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眼下,玉蓮樓與青玄門比武剛剛結束,父親正督促緊,他無意此時惹禍,可屹王殿下卻突然下命叫他劫了周家的婚車,閆為桉接到急信,自知拿到燙手山芋,當即隻覺萬分頭疼。
可又有什麼辦法,現在不為殿下顯忠心,先前所有鋪墊的努力全部白費,這次行事,他知曉會將容與徹底得罪徹底,可想起上次在青淮山擂台,他與向塬對自己的羞辱,閆為桉手握成拳,越想越惡從膽邊生。
或許,這次就是最佳的報仇機會。
手握他的軟肋,就是要容與給自己跪下,他又何敢有半分的遲疑?
懷揣報複心理,閆為桉心中懼意漸消,轉而換作騰騰的惡意。
容與少年成名,端持姿態慣了,尤其他那從上睥睨的目光,真的很叫人討厭。
若他今日敢來,他便要他在自己麵前,在他心愛的女人麵前,徹底矮下去。
這樣想,閆為桉愈發興奮至極。
……
容與奔至襄界邊碑,並無發現有異,再往前經過岔路,一邊山林主道,另一邊狹窄偏路,思吟片刻,容與駕馬奔向小道,一路狂馳。
阿嫵身嬌體貴,也微微有些嬌氣,他依憑對她的了解,猜測她若來此,定不會去走深一腳淺一腳的泥濘山道。
奔至一半,容與忽而勒馬。
他眼睛還未恢複完全,當下的耳力嗅覺相較更為敏銳,行至此,鼻尖忽的嗅到空氣中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兒,他心下一凜,遂下馬探查。
“唔唔……”
有動靜。
容與蹙眉向前,大致辨出有人被困荊叢間,且被封住口舌無法呼救出聲。
他疾步過去,將方才出聲之人口中被堵的乾布拽了出來,對方癱倒在地大口喘上幾口氣,再掙著起身時,似乎認出了他。
“你是……容公子?”
容與聞言,心更沉,他一把扯住對方衣領,沒心思去管顧手下力道,將對方牽製得差點直接趴地。
“你是相府的人?”
“……是。”
“你家小姐現在在何處?”容與聲音顯急。
趙頡心虛錯過眼,立刻跪地認罪,“是我無能,一個時辰前遇到攔路劫匪,我沒能護住小姐,小姐被賊人帶走,已不知去向……”
劫匪?
此地正屬青玄門與玉蓮樓管轄範圍交界,常有兩方門派弟子比武切磋,有哪夥賊人不知死活敢在此處出沒,容與聽都沒聽說過。
他確信此事絕沒有那麼簡單。
岔路向東,是青淮山方向,然而向西,卻直通玉蓮樓。
容與心中有所猜想,又問:“與你交手那夥人,有何特征?”
趙頡如實回:“交手起來,他們似乎並不像尋常山匪,每人出招都有模有樣,並非隻會用蠻力的山野村夫,如若不然,他們又豈會是我們的對手。”
“他們不是山匪。”容與篤定,說完又看向他身後,灌叢中已躺倒一片,他指了指,問,“這些人怎麼回事?”
趙頡:“都被敲暈了。我人高馬大,身體強壯,打我的那人力氣也沒用實,這才比他們早醒一刻。”
容與不再耽擱:“還能不能起身?能走的話跟我走。”
趙頡此刻隻想將功贖罪,立刻應言:“能!姑爺,你方才說他們不是山匪,那究竟是何身份,竟然這麼大膽子敢綁架我們小姐。”
容與聽得這聲陌生稱呼,眼神微動,但很快沉靜。
他重新上馬,回:“是玉蓮樓那群雜碎。”
……
到達玉蓮樓。
容與直接揚言要麵見樓主閆衡,隻是他說完,並沒有給守門弟子向裡通報的時間,他破門而入,無人可阻。
閆衡座下首徒房善,見勢帶人來阻,可他根本不是容與的對手,隻過三招,便無還手之力。
房善被打得退後幾步,問道:“容門主,青玄山與玉蓮樓之間素來就是井河不犯,如有切磋,也都是提前拜帖相邀,何必如此無理,直接上門胡鬨?”
沒等容與多說,趙頡在後忿忿:“就是你們的人劫了丞相府的婚車,又帶走我們小姐,方才你使的招式,跟先前偽裝成盜匪的賊人有七八成相似,證據確鑿,還敢抵賴不成。”
房善蹙眉:“劫了婚車?這不可能,今日我樓中弟子並未有人下山。”
說完,他忽的想起少主傍晚出門,行色匆匆,當即心頭暗道一聲不好。
閆衡也被動靜驚擾到,出門見到容與,先是錯愕,後聽房善附耳輕語幾聲,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那混賬東西去哪了?”
房善思吟片刻,隻好如實答:“在後山。”
容與聽清,已經不再顧小輩禮,他執劍伸前,沉聲寒道:“帶路!若我妻在此傷到絲毫,今日必叫你玉蓮樓見血。”
閆衡自知理虧,嘴巴嗡動兩下,隻好歎息下命:“走,去後山!”
……
後山密室。
閆為桉看著麵前怯如小鹿的一對水眸,心頭直起躁意。
一身紅嫁衣,白皙脖頸如白玉凝脂,即便在昏黃燭光掩映之中,依舊似一掐便能透水的嬌嫩。
生成這樣一副嫵媚模樣,果真人如其名,也難怪容與牽腸掛肚,更惹得屹王殿下對其魂牽夢繞,勢必想要得到。
閆為桉手裡把玩著著兩個白瓷瓶,上次為尋五噬散,他各處尋蠱士,也因此齊購了不少妙藥。
這一瓶,食藥一顆,功力儘廢,越是武藝高卓之人食用,便越效果明顯。
另一瓶,閆為桉倒出藥粒,同樣掌玩於手心。
這是可致幻的合歡藥,聽說效力強絕,他當初被蠱士忽悠著一並花重金買來,
他伸手扒拉著這兩顆形狀相似的藥粒,笑著看向周嫵,嘴角笑容不懷好意。
“若不是有那人在,我還真拿小姐來試試藥。”
周嫵目光戒備,她早已認出對方身份,前世,閆為桉繼承玉蓮樓樓主之位後,總與青玄門不對付,兩人因幾次徒眾衝突,得以會麵。
知曉他是容與哥哥敵對一方,周嫵愈發不安,他派人將自己劫來,不知又要如何生事,借機為難青淮山,周嫵簡直恨透他。
“不理人啊,看著是個惹人憐的小白兔,沒想到竟是個烈脾氣。”
說著,閆為桉伸手想碰周嫵臉頰,可手剛剛探出,身後房門驟然被強力擊打開,他蹙眉回頭,看到一人身影背月色而立,挺拔而威然。
除了他還能有誰?可閆為桉完全沒想到人會來的這麼快。
他反應一瞬,當即拽起周嫵,又眼疾手快從腰間拽出匕首,抵在她白皙細弱的脖頸上。
“容與,彆亂來,你女人在我手裡。”
容與不敢妄動,匕首鋒刃寒光映眼,眼見阿嫵頸上顯出血痕,他隻得壓抑殺心,原地滯步。
“閆為桉,不要傷她,上次比武,你若生怨氣隻管朝我來,我可以不還手,隻要你放她。”
閆衡隨後趕至,當下眼見為實,他心裡對自己兒子的卑鄙行徑實在失望透頂。
“孽障!還不快把人放了,你還嫌玉蓮樓的臉被你丟得不夠不成!”
閆為桉:“爹,你懂什麼?我這樣做才是未雨綢繆,是真正在為玉蓮樓謀一個好出路,你那些老舊一套,早就過時了。”
說完,他執匕首力道更凶,目光直直盯上容與。
“容門主方才親口說,有什麼都衝你來是吧,那行啊,我現在手裡這顆藥,吃完武功儘失,為了她,你敢吃嗎?”
周嫵聽得心凜,她忙衝容與用力搖頭:“容與哥哥,不可以,不要答應他!”
“不答應?那你就得死!”他故意說著狠話來威逼。
實際,若容與不從,他又何敢違殿下之命,眼下對峙,他是為私仇。
眼看周嫵頸上有鮮血浸出,容與急道:“是你說的,這顆藥我吃下,你便放人。”
“自然如此。”
容與:“好,拿來。”
閆衡到底是武林正派人物,哪裡見得閆為桉行此不義之舉,這是趁人之危,可鄙又可恥。
“混賬東西,誰教你的肮臟手段!”
閆為桉行至此,隻差臨門一腳,怎會輕易放棄,他對父親的殷急提醒全然置若罔聞,空出一手將藥粒遠遠拋給容與,“吃!”
周嫵為不顯弱勢,方才一直生生憋著淚水,可眼下,眼看容與哥哥要為自己犯險,她眼淚止不住洶湧。
“不行,不可以,容與哥哥,你不能自廢武功。”
身為武林中人,宗門之主,自廢武功與自棄生命無異,她如何能許。
閆為桉目睹著二人情比金堅的模樣,搖頭輕嘖了聲,他掐緊周嫵下顎,眼神愈發興奮,“他若不聽話,我便立刻要了你的命。”
“彆動她!”
容與無法眼睜睜看著阿嫵身受威脅,或許繼續僵持,能尋閆為桉的疏漏,可他無法賭,更不好賭。
接住藥丸,他沒有拖延,張嘴吞咽進腹,緊接駢指點戳自己心脈,做好最壞的打算。
見此情狀,所有人不敢出聲,紛紛屏息而立,閆為桉抬眼冒光,像是忍著激動,閆衡則不敢置信,心頭瞬間懷愧與惋惜。
“容與哥哥!”
周嫵大呼一聲,不顧危險,拚儘全力在刀刃束縛下掙紮,閆為桉得逞放手,自不會傷周嫵性命。
周嫵勉強奔至容與身邊,渾身發抖。
容與不顧自己,率先拉住她的手,“怎麼樣?彆處有沒有受傷……”
“不……不可以吃,容與哥哥你快吐出來!”周嫵一邊搖頭,一邊全力想為他催吐。
容與製止,拉住她,語氣竟是輕鬆,“這種藥,入體即化,轉瞬循環,不用費這個力氣。”
“那該怎麼辦?”
“不怕。”
到這時,他還隻想著要如何安慰她。
周嫵控製不住淚如雨下,她咬牙轉頭,怒極瞪向該死的閆為桉。
閆為桉絲毫不心虛,就這般得意回視,此刻,他執著想看容與狼狽倒地的模樣,見他頹然,他方能解心頭憤憤。
可是,直至半響,依舊未見容與吐血,閆為桉蹙眉嘶了聲,終於後自後覺意識到,似有哪裡不對勁。
他伸手,看著掌心餘剩的那一粒藥,它似乎和方才扔出去的那粒沒什麼區彆。
媽的。
閆為桉心裡暗罵了句臟話。
難不成是方才一緊張,他無意將藥混淆……
所以,他是把周嫵還回去的同時,還順勢給容與遞去了一顆效強媚藥?
沒等閆為桉反應過來再說什麼,閆衡已經沉臉奔去,他一掌打過去,將閆為桉傷至吐血,遂大義滅親厲聲開口:“容門主若被你害得功力儘毀,那你爹我就陪著!你這藥,再拿一顆給你老子吃!”
“爹,這藥……”
這藥你老人家可不能吃啊。
周嫵現下根本無心思去聽他們父子二人你來我往的對話,她滿目擔憂望著容與,看他額前生汗,猜想他正身承萬分的痛苦。
她哭腔喃喃:“容與哥哥,你功力修煉不易,十年辛苦,怎可毀於一旦……是我,是我對不起你……”
說著,周嫵不忍啜泣漣漣,話更說不清楚,悲怮在心,連串淚珠相繼滴落容與手背。
“不怪你,彆害怕。”
他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背。
可是很快,容與覺察身體有異,慢慢蹙起眉頭,當下的反應,似乎並不像散去功力時該承的煎熬與折磨,而是一種陌生的……非比尋常的燥。
很燥,很熱。
隻有手腕沾著阿嫵身上的溫涼,方能微微感覺到一絲暢意。
可僅是與她沾連這些,遠遠不夠……
為何散去武功的藥會讓他生此異狀,容與不懂。
然後很快,他心頭又驟然生出巨大的空虛感,像是心坎崩裂出一道深壑。
而這道壑,隻他的阿嫵能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