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轉眼就到了周五。
血液學是專業選修課,卷麵成績和實操成績六四分,哪個都疏忽不得。薑樂忱等候在農大實驗樓二層的考場外,頻頻看表,臉上的焦急呼之欲出。
考場空間有限,他們一個年級三個班,實操考試要分批次進行。非常不湊巧的是,薑樂忱他們班被分到了第三波。
更不湊巧的是,前麵兩個班有人考完了還逗留在考場裡磨磨蹭蹭,和老師套近乎,說自己為了這次考試複習了很久,希望老師高抬貴手,可以多給他們幾分。
小薑同學對於厚臉皮要分的行為實在不理解——要是說幾句好話、訴幾句苦,人人都能拿高分的話,那豆瓣上應該就沒有評分低於9.5分的電影了吧?
小丁看出了他的焦急,問他:“你們公司說幾點來接你?”
薑樂忱:“五點,我和司機約好考試結束後在學校門口見。”
可現在已經四點半了。
大丁:“你應該提前和老師說的,讓老師把你放在第一波考,不耽誤你的事情。”
薑樂忱愁眉苦臉:“你以為我沒試過啊,我昨天就跟導員說了這件事。導員問我急著乾嘛去,我說我去走紅毯,導員說,除非是奧斯卡、格萊美這種層次的,其他紅毯那都是碎紅毯,不值錢的。”
大丁:“……”
薑樂忱同學幽幽歎口氣:“哎,我這輩子拿奧斯卡和格萊美是沒戲了,不過可以努努力,爭取在八十歲前拿個諾貝爾,中國的生物領域就指著我發光發熱了。”
四點四十分,薑樂忱終於和他的同班同學們一起踏入了考場。為了今天的考試,每個人都提前穿上了白大褂,他們學校摳門的很,白大褂需要學生自行購買,為了防止拿錯,薑樂忱還在胸口彆了個小熊貓徽章。
同樣的白大褂哪有什麼版型可言?穿在彆人身上邋裡邋遢,仿佛是藥劑房的打雜實習生;但薑樂忱纖瘦勻停,不論何時永遠脊背挺直、輕盈宛如天鵝,白色長褂下露出一雙修長的腿,行走間衣擺紛飛,翩然瀟灑。每次他穿著白大褂行走在校園中時,都會暗中引來不少蜂蝶,還有學妹拍下他的照片,發到校園牆上撈人呢。
考場裡的試驗台共分為五列,每位同學按照學號找到自己的試驗台,桌上有提前擺好的器具。
第三個不湊巧的事情發生了——大丁小丁被分到了第一列的最右邊,薑樂忱在第二列的最左邊,一頭一尾遙遙相望。而薑樂忱的右手鄰居,正是他的舍友草原戰狼。
“看我做什麼?”蒙赫開口,“老師說了,考場上不要東張西望。”
靠,這世上怎麼有人能夠惡人先告狀?
小薑同學:“那老師還說了,考場上不要交頭接耳。”
蒙赫:“是你先看我的!”
小薑同學:“是你先說話的!”
“……”
“……”
真是晦氣。
薑樂忱安慰自己:算了,反正隻要踏踏實實地考自己的就好了,他旁邊的人是誰根本不重要。
考題不難,桌上有提前備好的五片血塗片,已經被打亂了順序。學生們需要評價和判讀這些血塗片,確定它們究竟代表著哪一類的貧血、中毒或者血液原蟲病;此外還需要再做一次交叉配血實驗。
薑樂忱之前在學校附屬的動物醫院實習過,對此輕車熟路,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實驗。老師過來檢查了一下他的實驗結果和報告,雖然沒有明說他的成績,但從老師臉上的表情來看,薑樂忱又一個滿分到手。
“老師,我實驗結束了,可以提前離場嗎?”薑樂忱心急火燎地問。
“可以。”老師沒有異議,“不過離場前,你要把你用過的器具清潔乾淨。”
交叉配型實驗用到的器具還蠻多的,這麼多學生一起考試,光是清潔用完的試管都是一大難題。薑樂忱看向麵前的水槽,他用過的試管都堆在那裡,要洗到乾淨清透至少要用十來分鐘。
他正要擰開水龍頭,身旁忽然傳來一道讓他意外的聲音:“你把東西放下。”
薑樂忱循聲扭過頭,正好對上蒙赫的眼睛:“……你說什麼?”
蒙赫衝他揚了揚下巴,用命令般的口吻說:“我說,你把東西放下。”
薑樂忱以為自己聽錯了:“???”
“聽不懂嗎?”蒙赫催他,“你不是趕時間嗎,要走趕緊走,試管留在這裡我給你洗。”
薑樂忱:“!!!”
他現在的樣子好像一隻受驚的小熊貓,眼睛瞪得滾滾圓的,不知要做何反應。
若說這話的人是大丁小丁,薑樂忱絕對放下試管、跑得比誰都快,跑掉之前還回附送一堆飛吻。可說這話的人是蒙赫,是一直和他不對付的蒙赫!
“你為什麼幫我?”小薑同學狐疑地問。
蒙赫語氣裡透出一些不耐煩:“哪有什麼為什麼?我實驗才做到一半,你在旁邊晃來晃去的,讓我心煩意亂。”
薑樂忱:“哦……”
原來是這樣!考場裡經常見到這種心態不穩的學渣,他們看到學霸翻卷子、提早交卷,他們就會跟著心浮氣躁,連原本會答的題都答不出來了。
他就說嘛,蒙赫總不會無緣無故地幫他。
“那多謝你啦!”有人幫忙,薑樂忱當然開心。他衝蒙赫揮揮手,習慣性地抬手貼在唇邊,向蒙赫的方向發射飛吻,“麼麼噠!下個月的朋友圈對你免費開放,不收你錢啦!”
扔下這句話,小薑同學呲溜一下就跑走了。白大褂衣角紛飛,仿佛蝴蝶翩然遠去。
蒙赫凝眸注視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實驗室的大門外,直到腳步聲都聽不到了,他才默默收回視線。
他皮膚偏深,周圍的同學又都埋首於實驗,所以根本沒人注意到,一點深紅色攀上了蒙赫的臉頰,燒得他心火燎繞。
……
當薑樂忱衝出實驗樓時,已經是五點過十分了!剛才考試時他把手機設置成了飛行模式,直到現在才調整成正常狀態。
剛一連上網絡,微信就咣咣咣進來好幾條信息,全是公司派給他的臨時助理給他發的,問他現在在哪裡、還有多久能結束考試。
穿著白大褂的少年行色匆匆,他一邊走下台階,一邊給對方打電話。
可他這通電話還未撥通,他的餘光便注意到,實驗樓前的學弟學妹們不知為何都停下了腳步,在往同一個方向張望。
冥冥之中薑樂忱預感到了什麼,抬頭望向了那個方向——遠遠的,隻見一輛保姆車踏過落葉,向著實驗樓的方向駛來。深灰色的車身簡約又低調,但車頭的車標足以讓任何人意識到它的百萬身價。
當司機注意到站在台階上的薑樂忱時,立刻閃了閃車燈,然後慢慢在他麵前停下。
那一瞬間,周圍所有學弟學妹的時間都“唰”一下集中在了薑樂忱身上,即使厚臉皮如他,這時也難免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小薑三步並作兩步第跑下台階,伸手按下了電動車門的開門按鈕:“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我們考試臨時出了點情況,所以才晚……”
話沒說完,剩下的話就吞回了肚子裡——八人座位的保姆車內,除了妝造師和服裝助理以外,多了兩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身影。
顧禹哲端坐在其中一個座位之中,正在和身旁的馮助理交待今晚的工作。今天的顧禹哲又和以往不一樣了,他平時穿的西裝款式偏休閒,而今天則是一套頗顯氣度的英式三件套,為了配合今天的社交場合,他特地換了一副最經典&#mont眼鏡,為他增添了一分威嚴感。
見小薑同學推開了門,顧禹哲的視線自鏡片後靜靜投了過來,語氣沉穩地說:“既然遲到了,就快點上車。”
薑樂忱的腿比腦子反應得快,直到屁股已經坐上車了,他才想起來問:“老板,你怎麼也來了?不是助理姐姐來接我嗎?”
顧禹哲自然有他的說辭:“助理直接帶著另外五名成員從公司出發,我來這邊開會,看時間差不多,就順道過來接你。”
這番話挑不出任何錯,唯有馮助理心裡又在罵人:顧老板來開會不假,但這會是他臨時加塞塞進來的,費了她好大的牛勁才協調好時間。真是皇帝一句話,太監累斷腿。
接到人後,司機立刻調轉車頭,向著校外駛去。小薑同學坐進後排,化妝師在沙發椅上鋪開所有裝備,抓緊時間給他上妝。幸虧這車防震好,司機開得也平穩,化妝師才能挑戰極限,在這麼艱苦的環境下完成工作。
這位化妝師也是薑樂忱的老熟人了,之前合作過好幾次,他身材微胖,但動作很靈活,性格十分0俐。
“哎呀,要不然那麼多人都有白大褂情結呢,小薑弟弟你剛才從樓梯上走下來的時候,我的眼睛都要看直啦。”化妝師一手托著小薑的下巴,另一隻手邦邦邦往他臉上拍著粉底液,同時嘴巴也沒停下來,“我以後說什麼都要找個穿白大褂的男朋友,玩玩醫生py。”
坐在前排的顧禹哲微微停頓了一下。
“姐,啊不,哥,”小薑一邊忍受著美妝蛋的痛揍,一邊實話實說,“其實白大褂好臟的,上麵全是細菌,我們學校都不允許我們用公用洗衣機洗白大褂,怕弄臟宿舍的洗衣機。”
“你這人真掃興……來你眼睛往下看,我給你畫一下內眼線。”化妝師翹起蘭花指,趁著等紅綠燈的一分鐘時間給他畫眼線,“我就是想想嘛。我還夢想自己能有五個男朋友呢,五個人周一到周五輪流侍寢,我絕對雨露均沾,絕對不偏袒哪一個。”
“為什麼是五個?”薑樂忱好奇地問,“不應該是七個嗎?”
“哎呀,後宮人多了不得安寧,你總要讓我放兩天假,讓我的屁股好好休息一下嘛。”
“…………”
這位化妝師“姐姐”,可真是什麼都敢說啊。
這是薑樂忱第一次走紅毯,紅毯上閃光燈多得不得了,因為閃光燈吃妝,所以眼妝要濃烈一些;但又不能像舞台妝那樣使用明顯的眼影和睫毛,否則會顯得太過妖異。化妝師給他畫完眼睛後,又開始琢磨他的眉毛,他之前橙頭發時眉毛顏色畫的比較淺,這次換回黑發,眉型眉色都要調整。
筆尖輕輕地落在小薑同學的眉骨,沿著他的原生眉毛細細勾勒出風骨。小薑怕癢,幾次想笑又不敢笑,隻能靠說話轉移注意力。
他問化妝師:“那你五個男朋友想找什麼類型的呢?”
“第一個要找醫生,第二個消防員,第三個水管工,第四個運動員,第五個還沒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