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林巋然微微一笑,眼底波光流轉。
他打斷聞桂滔滔不絕的話,提醒小薑:“咱們要進山了,很快就沒信號了,儘快和小聞道彆吧。”
聞桂一愣。
薑樂忱看著手機右上角的信號格時斷時續,趕忙衝聞桂揮了揮手:“桂桂子,我要進山了,山裡信號不好,等我到了駐地再想辦法和你聯係!”
聞桂再怎麼舍不得,到了這時候也能依依不舍地說再見。
在電話掛斷前,他聽到那個被小薑稱為導演的男人,狀似無意地提了一句:“對了,小薑你爸媽最近身體好嗎?”
聞桂還想細聽,可是下一秒畫麵切斷,等待他的隻有黑色的屏幕上反射的自己的倒影。
“……”剛才林巋然的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已經見過薑樂忱的父母了?
聞桂心裡頓時泛起了一股醋味。可他能怎麼辦呢,他現在困於這裡,又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飛到薑樂忱的身邊。
他現在正身處練舞室裡,在他打電話時,其他幾位隊員都蹲在角落休息,汗水砸下來,累的他們喘氣如牛。
聞桂麵無表情地放下手機,轉身向隊友勾了勾手指:“休息時間結束了,繼續練舞。”
“啊……”
“不要啊……”
“再多休息一會兒吧!”
可不管他們再怎麼哀嚎,當音樂聲響起的時候,他們還是乖乖排好了隊,站在了他們該站的位置上。
每首歌的編舞,都會在歌曲的高_潮部分設計一個“t”,以彰顯選手的魅力,這個詞通常都會翻譯成“高光時刻”。
但是今天,隊友們瑟瑟發抖的發現,為什麼聞桂的“t”這麼可怕啊,他滿臉殺氣地凝視著麵前的落地鏡,那副氣勢洶洶的樣子,好像真的要誰一樣。
配上他的一頭銀發,他就像是從ai世界裡走出來的電子殺手,以清除人類為最終目的。
——隊長,今天的聞桂好可怕啊!!
……
車子在路上顛簸了數個小時,駛過七拐八繞的山路,終於抵達了位於山裡的那座小縣城。
電影拍攝並不是按照劇本順序來拍,而是按照外景取景集中拍攝。這段時間拍攝的都是山裡的戲份,兩位男主演一追一逃,誤入群山,來到了一座山村。
劇組大部隊都紮根在縣城裡,包了兩棟旅店,演員們每日一早從這裡出妝,再坐車進山。
這小縣城的常駐人口隻有一萬多人,還沒薑樂忱他們學校的學生多。對於這樣的小城來說,劇組的入住實在是一件稀奇事,而且這部電影的兩位男主演都是電視上的熟麵孔,常在年代劇、刑偵劇裡出演中年父親或領導,屬於戲比人紅的類型,剛來時沒少被人圍觀。
薑樂忱的房間被分配在小旅館的頂層,不沿街,很清淨。他旁邊的房間是林巋然,兩位男主演住在他們對麵。
林巋然說:“環境比較艱苦,大家都要克服一下。”
“不艱苦不艱苦,”小薑同學隨遇則安,“之前我在動物園實習的時候,住的是三十幾人的大通鋪,宿舍裡每天一股動物的味道,就跟直接住在牛圈裡似的,可比這條件差多了。”
這一天的時間幾乎都耗費在路上了,可是小薑放下行李後還不能休息,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做。
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找化妝老師定妝。
之前他在京城時已經試過一次妝了,但那時候他還是橙色頭發,試妝效果不好,而且他的戲服也沒有做出來,不管怎麼畫他都是一副“城裡人”的樣子,怎麼也沒有鄉下少年的質樸感。
薑樂忱隨便扒拉一口飯,急匆匆的去了化妝間,化妝老師和服裝老師提前在這裡等他。
因為這個故事的背景是發生在2000年到2005年之間,衣服也是那個年代的審美。薑樂忱早就把角色的小傳背得滾瓜亂熟了:“小薑”出生後父母因為意外死亡,他從小和爺爺相依為命,全靠村裡人接濟拉扯,大字不識一個,是個純粹的土蛋蛋。爺爺死後,小薑用攢下的錢買了隻豬仔,想要等年尾把豬賣掉,給爺爺修墳。
他的衣服都是爺爺留下來的,所以寬鬆又老氣,秋衣、毛背心、已經磨爛了的皮夾克、外麵再套一件薄棉服,一層層罩在身上。褲子是迷彩的勞保褲,腳下踩一雙勞保鞋,手上有凍瘡和繭子留下的痕跡。
至於頭發,也是少年自己拿剪子剪的,這短一縷那長一縷的,不圖漂亮就圖利落。
剪頭發時,薑樂忱坐在鏡子前,看化妝師抄起剪刀,隨心所欲這來一下那來一下,他心疼地趕快閉上眼睛不敢看了。
化妝師開玩笑:“小薑老師,心疼頭發?”
聽聽,在學校裡薑樂忱還是“小薑同學”呢,到了劇組就成“小薑老師”了。
薑樂忱搖頭:“不是心疼頭發,是心疼錢。”
化妝師:“?”
薑樂忱:“我頭□□了好幾次,染了好幾次,再加上這次染黑,前前後後花了好多錢了,您每剪下去一縷頭發,都是人民幣在天空飄。”
童話裡的小美人魚落下的眼淚能變成珍珠,而小薑老師的頭發是人民幣。唯一慶幸的是,薑樂忱頭發長得快,等拍完戲,這些被剪掉的人民幣就又長回來了。
剪完人民幣,薑樂忱去旁邊的房間換裝。
剛一見到他,服裝老師就“啊”了一聲:“您有一米八三吧?”
“真沒有,一米七九。”薑樂忱垮著小臉,哀愁地說,“我從十六歲開始就沒長過個兒了。”
服裝老師:“裸高?”
薑樂忱:“對,光著腳量的,絕不虛報。”
娛樂圈裡虛報身高的男明星實在太多了,1米75都敢四舍五入報1米8,加上發型還能再往1米82靠一靠。這又不是高考,考完裸分還能算加分。
入組之前,薑樂忱就把自己的身體數據報給過劇組了。幸虧服裝老師所有衣服準備的是大一碼的,要是他按照其他人的“179”去準備,恐怕薑樂忱穿就小了。
換好衣服、剪完頭發,薑樂忱看著落地鏡前裡那個有些陌生的自己。他本身皮膚偏白,化妝師特地給他塗了一層偏深的粉底,臉頰上、手上也畫了一些陳舊的小傷,原本精致的城市小王子,轉眼就變成了鏡中那個“寶戳戳”的鄉村少年。
不管他的身份再怎麼變化,唯有一雙眼睛,還是那樣剔透乾淨。
薑樂忱在鏡子前轉了一圈,抬抬手、碰碰頭發,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十分有趣。就在他沉浸於自己的新形象時,他沒有注意到,站在他身後的林巋然也在借著鏡子的反光,溫柔地打量著他。
“林導,”他忽然轉過身,問林巋然,“我可以去拍定妝照了嗎?”
年輕的導演絲毫沒有被抓包的慌張,他平靜地收回視線,淡聲道:“嗯。拍完定妝照後,副導演會帶你去見一下這次將要和你合作的演員。”他起身,“我還有事要去和編劇談談,就不陪著你去了。”
“好的呦~”薑樂忱雙手衝他揮了揮,和他說了再見。
拍定妝照速度很快,薑樂忱的戲服很少,統共隻有兩套衣服和一隻深棕色的雙肩背包。薑樂忱拍完照後,卸掉妝容素麵朝天去找副導演。
副導演開了一輛灰撲撲的五菱宏光,就在賓館門口等他,見他出來了,趕忙招呼薑樂忱上車。
“?”小薑同學茫然問,“林導說讓你帶我去見合作演員……今天不是放假嗎,演員們不在房間休息嗎?”
“上來吧。”副導演神神秘秘地說,“大家都在等你呢。”
薑樂忱心想,難道是為了歡迎他的入組,劇組特地包了餐廳,要為他接風洗塵嗎?哎呀,他可是整個劇組最年輕、也是入組最晚的演員,居然讓大家請客吃飯,真是不合適啊。
雖然這麼想,但薑樂忱還是很實誠地坐上了車。川省美食甲天下,他雖然不怎麼能吃辣,但他可以大膽挑戰一次!
抱著這樣的期待,薑樂忱坐在五菱宏光的副駕駛座上,看著小車七拐八繞,走街串巷,向著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駛去。
十五分鐘後,小麵包車停在了一個他絕對沒有想過的地點。
他一臉茫然地下了車,抬頭看向麵前【xx農貿市場】的大字招牌。
副導演領著他,穿過一籠籠的雞鴨鵝,走過一籃籃新鮮的瓜果菜,最終,來到了一道鏽跡斑斑的鐵門前。
空氣裡彌漫著動物園特有的味道,一陣陣“哼↑哼↓”聲從鐵門後傳來。
薑樂忱:“…………”他已經猜到,這道鐵門後麵是什麼了。
副導演給旁邊的工人遞了根煙,用當地方言說了一句什麼,工人手腳麻利地拉開鐵門,露出了裡麵的風景——
——七八隻白白嫩嫩、膘肥體壯的成豬擠在圈中,有的在埋頭吃糧,有的躺在地上閉目養神,一隻隻悠然自得,時不時還發出豬豬特有的哼叫。
“小薑老師,”副導演殷勤地說,“林導說您有非常充足的養豬經驗,所以特地讓我帶您來這裡,由您親自挑選一位合作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