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卜是喂給羊駝的。”聞桂的提問果然讓小薑打起了精神。
羊駝區距離猴子區不遠，進入羊駝區需要駕駛園區內專門提供的雙人電瓶車，不能步行進入。
聞桂剛開始不理解園區的這項規定，等到進入羊駝區後才發現，沒有電瓶車代步，他們兩人恐怕就要“交待”在這裡了！
聞桂想象中的喂羊駝，應該和喂小鹿差不多，遊客一邊撫摸羊駝身上毛茸茸軟綿綿的長毛，一邊把胡蘿卜送到它們嘴邊，還能拍幾張合影……總之，主打的就是人與羊駝和諧共處。
但實際上，羊駝區的動物們凶猛無比，看到遊客們駕駛的小電瓶車，那群羊駝就一擁而上，追著小電瓶車索要食物。
如果它們能說話的話，這時絕對要嚷嚷起來了：“喂我喂我！喂喂我！”“蘿卜蘿卜，我要大蘿卜！”
它們長長的脖子極其靈活，它們會直接把長脖子探進小車裡，用嘴頂開遊客的包包，從裡麵翻找胡蘿卜。
這哪是羊駝，簡直是一群雁過拔毛的土匪啊！
小電瓶車的速度並不快，聞桂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還要護著包。薑樂忱努力和它們講道理：“這個蘋果不能吃，蘋果是給小熊貓的……你們吃胡蘿卜吧，哎等等，你不能都吃光啊，鬆嘴，鬆嘴……！”
聞桂不過是一走神的功夫，他的衣服下擺就被一隻羊駝叼住了。羊駝死死拽著他，都把他的扣子咬掉了兩顆。
聞桂第一個反應就是拿胡蘿卜讓它鬆嘴，可是他的手往塑料袋裡一摸，赫然發現所有胡蘿卜居然都沒了！
他們可是帶了整整五斤胡蘿卜呀，不光是胡蘿卜，甚至連薑樂忱給小熊貓們帶的蘋果，也被這群強盜洗劫一空。
薑樂忱哭喪著一張小臉：“太可怕了，太可惡了！此仇不報非君子，我回去就要買一雙雪地靴、兩件羊毛衫、再燉五斤羊肉吃！”
聞桂不解地問：“羊駝搶你東西，你為什麼要買羊肉吃？”
薑樂忱實誠地說：“因為羊駝肉不好吃。”
聞桂：“……”
羊可真冤。
兩人開著那輛破破爛爛的小電瓶車，一路驚險地從羊駝區竄逃而出，頗有種在拍末世喪屍片的感覺。
聞桂身上的風衣都被羊駝拽掉兩個扣子，下擺全是羊駝口水，而且口水之中還混雜著沒嚼完的蘿卜櫻子，真是又臟又臭，好不狼狽。
聞桂愛乾淨，實在忍不了這樣邋遢的自己：“我去洗手間處理一下，看能不能洗乾淨。”
薑樂忱抬手給他指向洗手間：“洗手間就是那邊那個大蘑菇房子。我不去，我幫你拿東西吧。”
為了方便清理衣服，聞桂提前把兜裡的手機、雜物交給了薑樂忱。
“我很快就回來，”聞桂叮囑他，“你站在這裡不要走動。”
薑樂忱順著他的話開玩笑：“怎麼，你要去給我買幾個橘子？”
聞桂挑眉：“就這麼想叫我爸爸？”
薑樂忱：“……”
天還亮著呢！怎麼就玩起倫理梗了喂！
……
聞桂在洗手間耗費了不少時間，才終於把衣服下擺上的臟汙洗乾淨。
他被母親撫養長大，媽媽每天早出晚歸擺小吃攤，非常辛苦，所以從小他就包攬了家務，洗洗涮涮不在話下。
當他努力搓衣服時，有幾位男遊客從他身後經過，多看了他幾眼，又一同去了廁所內間。
議論聲回蕩，輕而易舉地飄進了聞桂的耳朵。
“那個洗衣服的男的好像是明星吧？我在電視上見過。”
“怎麼可能是明星，你見過哪個明星在動物園的洗手池裡洗外套？”
“也對。其實那男的也就個子高，長得挺一般。”
聞桂：“……”
他頭一次知道，原來他長相挺“一般”的。
而且那幾個人說話聲音實在太大了，難道不知道廁所有回聲嗎？他們在內間說得悄悄話，外間洗手池也聽得一清二楚。
聞桂洗完衣服下擺，又去旁邊的烘手機吹了一下，好在風衣很薄，稍微吹吹就乾了。他把風衣重新穿上，轉眼又變回那個衣冠整齊的“一般”帥哥了。
聞桂走出洗手間，打算和薑樂忱彙合。可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外麵的休息區根本沒有薑樂忱的身影！
聞桂努力尋找著，卻隻看到一頂頂紅色的帽子，那是某個夕陽紅旅行團來動物園參觀。
就在這時，聞桂身後又響起了幾道熟悉的聲音，原來是剛剛在洗手間裡遇到的幾個男人，他們上完廁所出來抽煙放風。
隻聽那幾人邊抽煙邊說：
“謔，人可終於散了。剛才是怎麼回事啊，廁所門口聚了一堆人。”
“我聽說好像是有個小明星在，叫薑什麼的……被粉絲認出來了，要和他合影，然後湊熱鬨的人越聚越多。”
“那個薑什麼是不是走了？我剛才看到那群粉絲好像跟著一起走了。”
聞桂的動作一頓，立刻轉身望向了他們。
那幾人原本正悠閒抽煙，卻見剛剛被他們議論的主角走向他們，幾人的動作同時一僵，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們彼此交換著眼色，心想聞桂不會是聽到他們在廁所說的話了吧？
“不好意思，”聞桂沒有多餘寒暄，直接單刀直入，“您剛剛說，有個姓薑的明星在這裡被粉絲認出來了？請問您知道他後來去哪裡了嗎？”
“啊？”男人沒想到聞桂問的是這件事，“我不清楚，隻看到他往西邊走了。”
聞桂：“……”
他來京城幾年了，還是沒習慣京城人用東西南北指路。
聞桂：“謝謝，那我去西邊找找看。”
他猜測，薑樂忱應該是怕人群圍得太多，才會匆匆離開。
可問題是……聞桂的錢包、手機都在薑樂忱那裡，他們走散之後，他要去哪裡找他啊？
聞桂看向旁邊的引路牌，西邊正是小熊貓園的區域，正好符合他們對遊玩路徑的規劃。
於是聞桂決定，獨自一人向著西邊前進。
可是野生動物園的路並不是橫平豎直的，而是根據地形和植被進行規劃，很多小路曲徑通幽。
這就導致，聞桂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
聞桂心想，幸虧唐僧是北方人，要不然他這輩子都找不到去西天取經的路。
就當聞桂站在指示牌沉思，要如何通過太陽辨彆東西南北時，眼角餘光忽然注意到身旁多了道身影。
聞桂低頭一看——居然是一隻邊牧犬。
他第一個反應是，哪個遊客帶狗踏青，狗跑丟了。但他多看了幾眼，發現這隻邊牧犬不一般。
這是一隻有編製的邊牧犬。
它穿著一件合身的黃色小馬甲，寫著“園區服務犬”的字樣，脖子上的狗項圈寫著編號。
聞桂伸手想摸摸它，可是邊牧很嫌棄地側頭躲開了。
邊牧眼神裡清楚地寫著：我工作呢，放尊重點，彆動手動腳的。
聞桂：“……”
他試探性地說：“你知道西邊是哪個方向嗎？”
邊牧坐在原地，仰頭看著他。
聞桂語氣鄭重：“那就麻煩你，帶我去西邊的小熊貓區吧。”
說完這句話，聞桂都覺得自己向狗問路的行為很荒誕，看來他真是和小薑待太久了，居然期待一隻狗聽懂他的話！
他自嘲一笑，正打算去找個工作人員問問路，那隻邊牧犬忽然站了起來，鼻子在空中左聞聞、右嗅嗅，然後找準一個方向，向著左側的路口前進。
它走幾步，見聞桂沒有跟上來，就停在原地回頭看他。
聞桂：“？”
邊牧不耐煩地吠了一聲：“汪！”
聞桂：“……”不會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吧？
聞桂試探地跟上了邊牧犬的腳步。
一人一狗就這樣向著動物園的深處進發。
邊牧犬帶他走的都是小路，有好幾次聞桂都以為它帶錯了，哪想到拐彎之後居然柳暗花明，又接上了新的小路。
每次經過路口時，邊牧犬都會停下來等他，催他跟上。
因為是小路，他們幾乎沒碰到什麼遊人，隻有一次遇到一對遛娃的夫妻。
小朋友大概四五歲的樣子，話都說不利落，但很是機靈。
小朋友看到聞桂跟在牧羊犬的身後，咬著手指觀察了一會兒，問：“媽媽，那隻狗好好看啊！它叫什麼名字啊？”
她媽媽說：“寶寶，那個是牧羊犬，很聰明的，在所有狗中智商排名第一。它叫牧羊犬，因為它可以放牧，你知道什麼叫放牧嗎？就是看守羊群，讓小羊不要跑丟。”
“我聽懂啦！”小朋友語出驚人：“媽媽，那隻牧羊犬就在牧那個叔叔呢！”
小朋友的家長：“……”
聞桂：“……”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總之，感謝這隻聰明的牧“人”犬，在走過蜿蜒曲折的小路後，聞桂居然真的抵達了小熊貓區！
小熊貓區植被豐富，綠樹成蔭，場地裡還有專門為小熊貓建造的爬架、滑梯等等。小熊貓絕對是動物園裡的頂流明星，這個區域遊人如織，幾乎每個遊人手裡都拿著水果，逗弄著它們。
小熊貓們分部在園區地各個角落，有些懶散地就趴在秋千上睡覺，性格急躁的就聚在一起打架。小熊貓打架也很有趣，圓乎乎的大臉呲出幾顆尖牙，它們為了威嚇對手，會站直身體，兩隻前爪舉過頭頂，然後再猛地撲向對方，滾做一團。
白色褐色相間的尾巴又長又好摸，周圍遊客都蠢蠢欲動，想摸又不敢摸。
為了感謝牧羊犬的辛勤工作，聞桂去旁邊的小賣部賣了一根烤腸，想要送給它作為答謝。
“辛苦你帶路了。”聞桂把烤腸遞到它嘴邊，然而牧羊犬並不張嘴，滿臉剛正不阿，恨不得把為人民服務幾個大字寫在臉上。
聞桂：“吃吧，這不算賄賂。”
牧羊犬還是不張口。
聞桂：“我不會告訴飼養員的。”
牧羊犬終於有了動作。它撇過頭，左右張望了一番，然後慢吞吞轉過身——在它身上馬甲的另一側，有個隱蔽的小兜。
這幅做派，像極了春節收紅包的孩子，嘴上說不用了不用了我都大了不能再拿紅包了，實際上小兜早就敞開了。
聞桂仔細把烤腸包好，裝進它的小兜裡，然後拍拍它的——他在屁股、後背和腦袋之間遲疑抉擇一番——前爪：“謝謝，我去找我朋友了。”
牧羊犬功成身退，瀟灑甩尾離開。
聞桂站起身，尋找著薑樂忱的身影。
小熊貓區域實在太大了，遊客非常多，小朋友們都愛上躥下跳，一不小心就會跑丟。所以在旁邊的服務中心，總有家長急匆匆地排隊登記，希望用園內廣播找到走失的孩子。
薑樂忱戴著口罩墨鏡排在隊尾，等前麵的幾位家長都登記完了，他才走上前和工作人員溝通。
工作人員忙得連抬頭的時間都沒有，打開電腦記錄：“這位家長，請先登記一下小朋友的姓名、性彆、衣服、身高，還有具體在哪裡走散的？”
薑樂忱老老實實地回答：“他叫聞桂，男，我們是在羊駝區的洗手間走散的，穿一件卡其色風衣，身高一米八五。”
“……”工作人員震驚，“一米八五的小朋友？現在的小朋友發育都這麼好了？”
薑樂忱：“呃，他不是小朋友，他二十二了。”
工作人員這才聽明白：“哦，您是和朋友走散了是嗎？他沒帶手機嗎？”
“他手機在我這兒。”薑樂忱說，“我也試過用其他方法找他，但是沒找到。”
工作人員：“請問其他方法是……”
薑樂忱：“心電感應。”
工作人員實在受不了了，抬頭想看看是哪個遊客來找她尋開心，結果一抬頭就看到一個戴著口罩墨鏡的鬼祟人。
工作人員：“！”
薑樂忱趕忙摘下口罩與圍巾：“姐，是我，我和朋友來玩，結果被粉絲發現了。”
之前薑樂忱在這裡實習時，和工作人員們相處很好，即使時隔這麼久，大家依舊沒有忘記他。
工作人員反應過來：“哎呀，小薑，你剛才說要廣播找的聞桂，不會就是那個新專輯霸占音樂排行榜第一整整兩個月、最快集齊時尚三大刊的青年音樂人、個人代言在同輩中斷層領先、第一次個人巡演開票就在凱迪拉克中心連開六場所有票一分鐘就售罄、作詞作曲樣樣精通被稱為版權富翁的聞桂吧？”
“……”薑樂忱尷尬道，“就是那個聞桂。”
工作人員：“居然真的是他！”
薑樂忱：“姐，沒想到你居然是桂桂的鐵粉，對他的成績如此清楚。”
“我不算鐵粉，就是普通路人粉。”工作人員矜持地說，“隻是買了幾張演唱會的內場票，略表支持而已。”
現在普通路人粉的定義都這麼寬泛了嗎？
薑樂忱正要和這位普通路人粉繼續討論下去，身後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樂樂，原來你在這裡。”
“！”薑樂忱回頭一看——果然，是聞桂！
聞桂滿身風塵仆仆，薑樂忱實在不知道，沒有手機、而且還分不清東南西北的聞桂究竟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在看到聞桂後，那位廣播登記處的工作人員激動到渾身顫抖，趕忙用手扇風才沒讓自己哭出來。
薑樂忱給他們介紹：“桂桂，這是我實習時非常照顧我的姐姐，她是你的……呃，普通路人粉。”
“不，是鐵粉！”工作人員探出身子，拉住聞桂的手上下晃了晃，“你沒走丟實在太好了！”
聞桂：“……？”
在薑樂忱的主動張羅下，聞桂和那位熱心幫忙的工作人員合影拍照，工作人員還額外送了他們兩根竹子，讓他們可以和小熊貓親密互動。
園區的竹子賣的比蘋果貴多了，細細一根竹枝，上麵連著十來片嫩葉，對小熊貓有著極強的吸引力。
畢竟小熊貓總不能頓頓吃蘋果啊，甜的吃多了，總要吃些蔬菜沙拉清清口。
薑樂忱和聞桂找了個人少的角落坐下，把竹葉一片片薅下來，遞給小熊貓吃。
喂著喂著，薑樂忱忽然覺得有東西在扒拉他的腿，下一秒，一隻圓滾滾的小熊貓突然跳上了他的膝蓋！
那隻小熊貓體態健碩又豐滿，趴在薑樂忱腿上時，粗短的四肢像是融化的水一樣從他膝蓋上耷拉下來，粗壯的長毛尾巴左甩甩右甩甩，靈活極了。
它的大臉盤子比其他同類都要大，左右兩側的毛呲起來，讓它看起來像是一團柔軟的毛線球。它很霸道，仿佛把薑樂忱的膝蓋當成了自己的所有物，一趴下就不願起來。
薑樂忱激動極了，猛地拉住聞桂的胳臂：“是樂樂！居然是樂樂！”
聞桂不解：“樂樂？”
薑樂忱：“不是我這個樂樂，是樂樂大王！！”
樂樂大王是小熊貓區當之無愧的大明星，之前薑樂忱在這裡實習時，第一天就被樂樂大王狠狠欺負了，但是臨走的最後一天，樂樂大王又慷慨地送了他半隻嚼過的蟲子。
薑樂忱被這隻脾氣傲嬌的小熊貓拿捏得死死的，這麼久沒見，沒想到小熊貓還記得他、還記得他身上的味道。
樂樂大王在他的膝蓋上打了個滾，十分放心地把肚皮朝上，露給他。薑樂忱試探地把手放到它柔軟的肚肚上，樂樂大王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喉嚨裡發出咕噥聲，大尾巴甩甩，並沒有拒絕他的撫摸。
聞桂見狀，立刻拿出手機想要為薑樂忱和樂樂大王合影。
薑樂忱卻拉住他：“自拍吧，這樣咱們三個都能上鏡。”
於是聞桂把手機調到前置攝像頭，伸直手臂拿遠。
鏡頭中，兩個年輕人肩並肩靠坐在一起，薑樂忱頭上還戴著小熊貓的發箍，樂樂大王懶散地躺在他的腿上，長長的尾巴勾住聞桂的膝蓋，兩隻前爪抱著竹葉，吃得非常投入。
聞桂按下快門，手機鏡頭捕捉到這溫馨至極的畫麵。
恰在此時，一陣清風吹過，樹梢晃動，沙沙作響。
小熊貓也被這陣風騷擾，靈敏地動了動耳尖。
薑樂忱閉上眼，感受清風撲麵而來，吹起他的發梢，也吹動聞桂的衣角。
這就是春天。
他們在春天的陽光下，清風中，懷抱裡。
他們就是春天。
“說起來，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來動物園嗎？”薑樂忱忽然問。
聞桂“嗯”了一聲，望著頭頂柳葉輕搖，感受著覆在大腿上那毛茸茸的尾巴，“我知道。”
“咦？”薑樂忱有些驚訝，“你真知道？”
“我真知道。”聞桂側頭看向他，笑著回答，“你不是在我窗台上的錄音玩偶裡留下了一句話嗎。”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
那時候薑樂忱還沒和聞桂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他去聞桂家借用他的作曲設備。薑樂忱無意中發現，聞桂的臥室裡擺放著很多充滿回憶的毛絨玩具，其中一個玩具是一盆能錄音的醜醜仙人掌。
那個仙人掌裡，記錄下了薑樂忱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於是，薑樂忱在那個醜醜仙人掌裡重新錄製了一條語音，悄悄藏起來，作為送給未來的一份小禮物。
現在，那份小禮物被發現了。
……
那句話是——
“——桂桂，等到春天時，我們去動物園約會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