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灰:【……?】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對哦。
腦內的恐怖片戛然而止,那微弱的聲音果然還繼續存在。
模糊不清的黑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緩慢無聲爬過了布滿碎石的道路,蟒蛇般朝著毫無察覺的獵物湧來,連窸窣聲都幾近於無。
要不是燃灰的聽力極佳,恐怕會把這點動靜徹底忽略。
……這可比恐怖片嚇人多了。
他心臟急促跳動,慢慢伸手扶住身後的帳篷,站起身,目光沉凝。
黑暗是入侵者最好的保護色,烏雲翻滾著遮住了月亮,又被風吹散。
一線微弱的月光灑下,光線仍然昏暗,但已經足夠燃灰看清到底是什麼東西。
是藤蔓。
無數藤蔓密密麻麻匍匐在地,彼此翻攪著,像是不可名狀的古神橫生出的觸手。
它們爭先恐後,嗅著人類的氣息,像是最有經驗的捕食者,自四麵八方而來,將這片區域團團圍住。
人類成了植物的獵物。
後背發涼,燃灰大腦飛速思索著對策,連呼吸都刻意放輕,免得被捕食者們察覺到。
隻憑他一個,肯定是沒辦法把這些東西給清理掉的。
因此,現在的問題是,怎麼樣才能夠在不驚動它們的情況下,叫醒楚風燁。
不過這麼做的話,大概又會崩掉人設吧?畢竟他一個惡毒炮灰,偷奸耍滑才是正常的啊,怎麼可能會發現異樣。
這個念頭一閃即逝,很快被燃灰掐滅。
他開始嘗試著無聲往楚風燁的帳篷方向挪動,誰能想到第一步剛邁出去,身後一聲疑惑的輕喚,倏地打破了平衡。
“許燃灰?”
蘇柳從半夢半醒之中睜開眼,完全沒聽見那對其他人來說幾近於無的輕響。
晦暗月光下,她沒有注意到地麵的異樣,隻看見了那道突兀站著的身影,於是困惑地坐直,皺起眉問:“你在乾什麼——”
燃灰麵色猛地一變:“彆出聲!”
但已經晚了。
意識到自己已經被獵物發現,藤蔓們驟然暴起!
蘇柳瞳孔縮成一點,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燃灰拉住,猛地往旁邊就地一滾,堪堪躲過了第一波進攻。
另一個異能者也在打盹,被異變驚醒,看著這群魔亂舞的藤蔓直接呆住了:“這他媽是什麼?!”
剛說完這句話,他的腹部就重重一痛,被藤條狠抽了一下,騰空而起,摔到了幾米開外。
如長蛇一般的藤蔓伸出,在他腰間靈巧地纏了一圈又一圈,就要把人拖走,被燃灰眼疾手快地撲過來拽住,再也顧不得什麼,大吼:“楚風燁!”
你他媽再不醒,隊友就沒了!
藤蔓的力量出乎意料的大,燃灰和它角力,手臂青筋暴起,卻被連帶著往樹林裡拖去。
千鈞一發之際,那條藤蔓從中間猛烈燃燒起來,烈火讓它頓時放鬆了對異能者的禁錮,飛快地往林子裡退去。
燃灰因為慣性往後猛退了兩步,後背卻撞上一片堅硬炙熱的胸膛,幫他卸掉了緩衝。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緊挨著的胸腔共鳴著震顫:“怎麼回事?”
你小子終於醒了!
燃灰把已經被抽暈的異能者塞進帳篷裡,言簡意賅:“變異藤蔓!”
楚風燁臉色沉沉,把燃灰往背後一護,說了句“躲好”,就頭也不回地迎上去。
目光所及之處,藤蔓上紛紛在半空中揮舞著燃燒,一片汪洋火海。
鬨出了這麼大的動靜,睡得再怎麼沉的人都醒了。異能者一個接著一個從帳篷裡鑽出來,有的連褲子都來不及套上,就投入到了戰鬥中。
火光衝天,無數異能爆發,藤蔓卻也無窮無儘,被砍斷燒枯之後,又立刻生出新的補上。
戰況焦灼,燃灰自知自己沒有那個能力抗衡,謹慎地躲在帳篷裡,觀察外麵的情況。
他目光掃過戰場,卻在某個方向凝滯。
絕大部分藤蔓都在正麵戰場,卻有幾條陰險的繞了後,從帳篷擠擠挨挨的邊緣裡延伸進來。
看清它們的目標,燃灰瞳孔一縮,來不及多想:“小心!”
蘇柳聽見了許燃灰的聲音,但已經來不及了。
那條藤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速卷出,目標正是蘇柳的心口。
千鈞一發之際,燃灰撲上來,硬生生將那條藤蔓撲倒在地,遏製住了它的去勢。
藤條上密密麻麻的倒刺帶起血肉,越發激起了藤蔓的凶性。
它轉而盯上了燃灰,剛要把他拖走成為儲備糧,燃灰咬著牙忍著痛,抄起剛剛摸到的菜刀,一刀重重砍在藤蔓上,汁液四濺。
這藤蔓太粗,一刀不斷,他又毫不猶豫地在同一處連著砍了數刀,終於成功地把它斬斷,剩下的那半截縮回到陰影之中。
手裡的刀當啷落地,燃灰也力竭,往地上一癱,捂住了腰。
啊,好痛!
蘇柳已經被這電光火石間的一幕嚇懵了,反應過來後,她向來淡定的表情裂開,驚恐叫出高昂的一聲:“許燃灰!”
然後不顧一切地衝了過來。
燃灰麵朝下地躺在原地一動不動,那一瞬間,蘇柳還以為他死了,聲音都變了調:“許燃灰——”
她的聲音太過恐怖,像是招魂。躺在地上的人影一動,聲音有氣無力:“還沒死呢……扶我起來……”
蘇柳:“……”
被扶著慢慢坐起來,燃灰忍住了沒有露出痛色,撩起自己的衣擺檢查。
傷在側腰到後背上,勾掉了好大一塊皮肉,血淋淋的。幸好沒有傷及內臟,他才鬆了口氣,不然憑借末日裡的醫療手段,真的是神仙難救。
見鮮血一股一股往外滲,他先指揮著蘇柳給自己局部加壓,阻礙血液循環,緊接著自己慢慢挑出倒刺,用水衝洗乾淨,又抓過一件還算乾淨的短袖撕成布條,一圈接著一圈纏緊了傷處,暫時起到止血的作用。
但沒有消炎藥和抗生素,後麵如果處理不好,傷口發炎或者破傷風,同樣很麻煩。
好不容易折騰完,燃灰疲憊地闔著眼,腦中飛速思索,看來必須要儘早趕到下一座城市去找藥店。
剛剛條件反射就衝出去救了人,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定位。
他皺著鼻子,深深歎了口氣,立刻引來蘇柳警惕而擔憂的盯視。
這不應當——
自己明明隻是個好吃懶做的惡毒炮灰而已啊!
-
終於,天色破曉。
也許是意識到這次狩獵徹底失敗,已經元氣大傷的藤蔓如潮水般迅速退回森林中,再也沒有一絲痕跡。
眾人精疲力儘,如釋重負,休息片刻,再次清點傷員。
這次好幾個人都受了點輕傷,所幸傷口不大,稍微包紮一下就行。
那個被摔昏的異能者也沒有大礙,隻是腦瓜子嗡嗡的,醒了就驚恐地揪住其他人的衣領:“我他媽做夢夢見藤蔓入侵了!”
其他人:“。”
巡視了一圈,楚風燁稍稍鬆了口氣,卻發現少了個喜歡刷存在感的人。
他微皺起眉,又仔仔細細找了一遍。
走過一處帳篷,血腥氣縈繞鼻尖。楚風燁臉色微變,大步走過來。
看見一片狼籍的血跡,他來不及多想,簾子一掀,許燃灰的慘狀就躍入眼底。
楚風燁深黑色瞳孔驟然縮成一點。
蘇柳抱著膝蓋蹲在旁邊,慢慢抬起臉來:“……隊長。”
楚風燁顧不得回應她,蹲下身,視線像探照燈,來回掃視了一遍燃灰的情況:“怎麼回事?”
他下意識想扶起許燃灰,但剛碰到對方的後背,燃灰就悶哼一聲,抬起臉看他一眼,有氣無力道:“疼死了。”
他臉色蒼白,側臉上還有乾涸的血跡,眼睫毛懨懨地垂著,一幅很虛弱的模樣。
這樣子本該是很可憐的,卻有種奇異的戰損美感。
楚風燁硬是被那隱忍的一瞪看得渾身僵硬,心頭一顫,伸出去的手不上不下頓在了半空。
不過意識很快就被蘇柳拉了回來,蘇柳嗓音低啞,把不久之前發生過的事解釋了一遍:“……然後他幫我擋了一下,不然,我現在應該已經死了。”
她半跪在地上,垂著臉,驀地抽了下肩膀,澀聲道:“……對不起。”
燃灰並沒有把這件事當回事,見義勇為可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隻可惜不符合人設,又被扣了大分。
但蘇柳好像很當回事,畢竟一直厭惡的人救了自己,她恐怕很難接受。
想了想,燃灰慘白著臉一挑眉,即使被重傷了,也要發揮自己的好色人設,心道惡心惡心蘇柳,她應該就不會這麼愧疚了:“這有什麼好道歉的?有美女給我吹吹,我就不疼了。”
楚風燁:“……”
聞言,蘇柳表情都沒變一下,乾脆利落地低下頭,伸手去撩燃灰的衣擺。
燃灰:“……???”
姐姐姐姐大可不必,我就是說著玩玩而已!
這一下子給他嚇的,差點沒把剛剛纏好的繃帶給崩斷。
一旁楚風燁的臉也沉了下來,攔住了蘇柳的動作:“沒聽出來嗎,他在開玩笑而已。”
蘇柳卻很冷靜,乾裂的嘴唇開合:“你是為了救我受的傷,我應該報答你。”
燃灰:“……”
你這話讓我怎麼接?
想不出辦法,燃灰乾脆又開始喊疼。楚風燁這次奇異地和他對上了腦電波,直接讓蘇柳先出去,現在正是亟需用水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等她。
蘇柳遊魂一樣慢慢出了帳篷,看著外麵大亮的天光,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回憶飄蕩,她又想起很久以前,麵對門外嘶吼的喪屍時,那個毫不猶豫拋棄自己的男人。
眼眶不知何時起酸澀得厲害,像是自打末日降臨後,受過的所有委屈都湧上了心頭。
蘇柳偏過臉,飛快地擦了一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