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膝轟然落地,膝蓋骨重重撞在水泥地麵上,那聲音讓人聽了都牙酸。
楚風燁上半身直直挺著,毫不猶豫朝老中醫磕了個頭,儘力控製住自己嗓音的顫抖:“求您救他。”
明明是天之驕子的出色人物,語氣卻懇切卑微到了極點:“您想要什麼我都答應,就是要我做牛做馬,要拿我的命換,我也絕無怨言,隻要您能想法子救他……”
老中醫卻抬起手,製止了他越說越語無倫次的話。
迎著楚風燁通紅的眼,他顫巍巍地歎口氣:“要是其他毒,老頭子我姑且一試。”
“但這毒是慢性毒,平時毫無察覺,現在發作出來,說明已經深入肺腑……”
他咬字清晰地說了四個字:“藥石難醫。”
客廳內,一片良久的死寂。
楚風燁跪在那裡,肩背慢慢傴僂下來,表情茫然怔忪得厲害。
好半天,他才大夢初醒似的開口,嗓音啞得不像話:“……還有多長時間?”
老中醫歎口氣,他見慣生死,卻依然無法保持冷漠。
——“最多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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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老中醫,楚風燁在客廳裡枯坐一夜。
手裡的煙已經燃到了儘頭,楚風燁忡愣看著窗外泛起魚肚白的天。
他想不明白。
七天。
這個數字像是兜頭打了他一悶棍,現在腦瓜子還嗡嗡的響。
明明前幾天還活蹦亂跳的人,怎麼突然就隻剩下七天了呢?
……他還那麼年輕,還不到十歲,有大把大把的黃金歲月等著去揮霍。
楚風燁多希望這一切是一場夢,可他不管怎麼閉眼再睜開,都醒不過來。
許燃灰從沒得罪過任何人,楚風燁卻很清楚是誰下的毒,無非是那些因他而利益受損的當權者。
楚風燁隻是不能接受:為什麼偏偏是許燃灰?
有什麼仇什麼恨,完全可以衝著楚風燁來,陰招損招他都全盤接受——可為什麼,為什麼要針對許燃灰?!
一夜未睡的眼珠布滿血絲,楚風燁痛苦地捂著腦袋,嘴裡發出困獸般的低吼。
直到天明,他才拖著沉重的身軀,緩緩回到臥室。
許燃灰還在睡著,臉龐安靜蒼白,胸膛起伏近乎於無。
楚風燁伸出顫抖的手,屏住呼吸去探他的鼻息。等察覺到微弱呼吸還在,才重重鬆了口氣。
他坐在床邊,癡癡看了半晌,像是要把那張臉烙印進靈魂裡,天邊大亮,才脫掉鞋爬上床,極其小心地從身後虛虛攬住燃灰,閉上眼。
不知過了多久,無聲而滾燙的熱淚洶湧,悄然浸濕了睡衣和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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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老中醫已經下了病危通知,楚風燁仍然不放棄,每天到處奔波,試圖找到延長許燃灰生命的方法,卻一無所獲。
燃灰身體肉眼可見的越來越糟,像是一朵秋日的花,無聲無息地迅速頹靡。
看著所愛之人慢性死亡卻無能為力,沒有比這更痛苦的事。
楚風燁本來早就戒了煙,卻又控製不住地重新開始抽,每天半夜都要去陽台上站到天亮,離開時遍地煙頭。
短短兩天,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原本溫和的偽裝再也難以維係,陰鷙暴戾得像是條瘋狗,所有人都避其鋒芒。
但在燃灰麵前,楚風燁又硬逼著自己藏起所有絕望和崩潰,不泄露出一絲一毫的脆弱情緒。
又是一天傍晚,走到臥室外,他對著鏡子練習很久,終於露出一個已經有點生疏的笑,然後才推開門,按亮了燈。
燃灰照舊躺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完全沒察覺到他的到來。
半隻腳露在被子外,被楚風燁小心翼翼地塞回去,手裡握著的腳踝伶仃,不知什麼時候瘦了一大圈。
楚風燁早就把他腳踝上的鏈子取了下來,但燃灰已經沒了下床的力氣。
心臟再次被狠戳一下,楚風燁喉頭哽住,強自壓下胃裡的翻江倒海,才柔聲把燃灰叫醒:“喝點湯再睡。”
燃灰困倦地打了個哈欠,翻過身,鼻音濃重道:“……不想喝。”
楚風燁口吻輕鬆:“真不喝?這可是我專門給你做的病號飯,再過幾天可就吃不上了,求我也沒用哦。”
燃灰:那確實是吃不上了。
最後燃灰還是拗不過男主,被扶著支起小半個身子,勉強喝了幾口湯。
像是在喝白水,怎一個痛苦了得。
楚風燁手很穩地給他端著碗和勺,幫忙擦過嘴,又獎勵性地吻了吻額頭:“真棒。”
然後給燃灰畫餅:“等你好了,我們就吃大魚大肉,什麼香吃什麼。”
燃灰靜靜看著楚風燁演戲,冷不丁輕聲問:“我還能吃上嗎?”
楚風燁身形一頓。
片刻後他開口,語氣毫無異樣地反問:“怎麼可能吃不上?”
心裡的野犬遍體鱗傷地哀嚎,楚風燁把神經質抽動的手藏在背後,麵上甚至露出一個溫柔的笑。
俯身極儘輕柔地親親燃灰蒼白的唇,他篤定道:“我已經找到了辦法,你很快就會好起來了。”
燃灰一愣,因為男主從不說謊:【真的假的?】
002很肯定:【脫離世界的過程是不可逆的,宿主中的毒肯定無解。】
那男主想做什麼?
燃灰猜不到,很快又睡過去。
楚風燁關了燈,輕手輕腳走出房間,離開彆墅。
離開了燃灰的視線,他整個人迅速冷淡下來,駭人的黑氣遍布全身,路過的人退避尺。
一路去供水中心找到蘇柳,楚風燁言簡意賅:“我有點事要出遠門,麻煩你照料許燃灰一天,其他人我不放心。”
蘇柳看著眼前的楚風燁,隻覺得恍如隔世。
他們意氣風發又溫柔體貼的隊長,怎麼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陰鷙,消瘦,眉宇間帶著一層可怖的死氣。
許燃灰這一病,像是把他的生氣都抽走了。
蘇柳有無數問題想問,話到了嘴邊,卻隻輕輕說出一聲:“……好。”
燃灰又狠狠睡了一覺,醒的時候腦子發懵,差點忘了自己在哪。
好不容易回過神,卻又因為門邊窈窕的黑影嚇得心臟一突。
女鬼嗎?!
不過幸好,女鬼打開了燈,燃灰這才認出來,很驚奇地出聲:“蘇柳?”
這麼長時間沒見,她還是很漂亮。
但怎麼會出現在自己麵前?
像是看出了燃灰的疑惑,蘇柳走近,手裡端著杯溫水:“隊長有事要出遠門,拜托我照顧你一天。”
儘管他們早就不是一支小隊的關係,蘇柳依然習慣性地喊楚風燁隊長。
杯子被喂到嘴邊,下意識啟唇喝了口水,燃灰反應過來,立刻掙紮著去接杯子:“我自己來就行。”
蘇柳任憑他把杯子接過去,看著燃灰很艱難地自己喝水,蒼白的手指連杯子的重量都支撐不住,一直輕輕發著抖。
她突然肩膀一顫,捂住臉,道:“……對不起。”
燃灰一愣,笑了笑:“你沒什麼對不起我的。”
許燃灰消失在大眾視野裡後,蘇柳曾經也想過找人,最後被瘦猴委婉含蓄地提醒,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蘇柳萬萬沒想到楚風燁會做出這種囚.禁的事,一時間,隊長光風霽月的形象轟然倒塌。
她試圖勸阻楚風燁很多次,但對方都不為所動。轉念一想,許燃灰跟著隊長應該也會過得好,於是勉強按耐住自己的杞人憂天,沒再多管閒事。
沒想到不久之後,就聽到了許燃灰生重病的消息。
曾經的那些隊員都想來看望他,包括蘇柳。但楚風燁有一個算一個,全部拒之門外。
蘇柳聽見喬時口不擇言地罵楚風燁,說他是白眼狼,許燃灰救了他們這麼多次,楚風燁卻關他這麼長時間,現在生病肯定也是他害的。
楚風燁卻沒反駁。
那一瞬間,透過他灰敗而絕望的臉色,蘇柳似乎看見了一座馬上就要傾倒的高山。
連喬時都被嚇到,再也沒吭聲。
現在親眼看見許燃灰,蘇柳才知道他的狀況這麼不好。
早知道……她說什麼也要把許燃灰救出來的。
甩掉那些晦澀的回憶,蘇柳很快偏頭擦了下微紅的眼圈,上前麻利地幫燃灰擦臉擦手,又輕聲問:“要不要上廁所?”
燃灰:“……不用了,謝謝。”
男主怎麼想的,讓一個妹子來照顧他,這讓他怎麼好意思!
因為不好意思被蘇柳追著喂,今天的飯燃灰甚至是自己吃的,甚至吃得比平時還多。
他如坐針氈,從沒那麼盼望過男主趕緊回來。
不過幸好,當晚楚風燁就風塵仆仆地趕回了彆墅。
男人身材高大挺拔,帶著滿身塵土和血腥,眉眼之間滿是陰沉凝實的殺氣。
他連澡都沒洗,就走進臥室,對著蘇柳客氣道:“辛苦了,你回去吧。”
蘇柳看著楚風燁,總覺得哪裡不對。
說不上來,隻是覺得現在的他……身上有股不明顯的瘋勁。
她垂下眼沒說話,徑直出了門,把門帶上。
楚風燁沒有再分給蘇柳半個眼神,大步走到了燃灰的床前,柔聲把他叫醒:“寶貝。”
燃灰被強行從夢中搖醒,一枚漂亮到極點的晶核被送到他眼前。
晶核並不大,通身透明,像鑽石一樣璀璨。
燃灰呆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你去殺喪屍了?”
而且看這晶核的品級,起碼是個喪屍皇。
難怪男主會這麼狼狽。
但很快,他就發現了楚風燁的不對勁。
那雙狹長的眼此時驚人的亮,卻隱隱帶著古怪的病態和偏執。
楚風燁把晶核往燃灰麵前遞了遞,語氣帶著極力克製的激動和戰栗:“把它吞下去,你就能好起來了。”
燃灰:“……?”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晶核這種東西,隻能讓異能者提升實力。
普通人吃下去的話,要麼爆體而亡,要麼會……
變成喪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