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看見瓷盆上刻著的年號,估計也是魔族從人間弄來的。
仙人修長瑩白的手指拂過葉片,垂著眼,眼中柔和笑意一閃而過,很滿意的模樣。這讓暗中觀察他反應的領頭魔族偷偷鬆了口氣,躬身告退。
就在馬上離開寢宮時,被蘇燃灰叫住:“最近可是有什麼事要發生?”
魔族不敢欺瞞,連忙笑容可掬地夾著嗓子回道:“回大人,妖王會在這幾日到訪魔界,奴婢們如今便是提早做些準備,歡迎妖王。”
妖王?
等寢殿中重新寂靜下來,燃灰若有所思。
根據大綱裡的說法,這個世界被劃分為人仙妖魔四個種族,魔族和妖族狐朋狗友狼狽為奸,向來交情不錯,平日裡也會互通有無。
但魔和妖都是欲望的載物,如果沒了共同的利益,那合作便岌岌可危了。男主成了魔尊後,便懶得再與妖族維持虛假的情誼,妖族卻不願放棄這根粗壯的大腿,於是隱隱有了討好的意思。
妖王此番前來,估計也是為了進獻寶物,繼續拉攏朝鄴。
本以為此事和自己無關,沒想到男主還是想給蘇燃灰找不痛快。過了兩日,燃灰尚在夢中,就被人親得喘不過氣,皺著眉被迫清醒。
好不容易睜開眼,一套尚且帶著香氣的嶄新衣衫被扔到麵前。
朝鄴早已換好了雍容華貴的玄黑色錦衣,黑發高高束起,端的是風流倜儻。
他坐在床邊把玩著燃灰的頭發,懶懶散散垂著眼尾。見到燃灰醒了,勾起紅唇,邪氣叢生:“師兄醒了?醒了就快些把衣服換上,後麵還有的要忙。”
燃灰看著這繡滿繁複花紋的月白色長衫,還沒回過神來:“……什麼意思?”
朝鄴很是理所應當,親昵地又俯身吻在他的眉心:“師兄如今身為本尊的情人,怎能不陪我一同赴宴?”
燃灰:“……”
多大了,還要人陪著一起去,你這和結伴去上廁所的小學生有什麼區彆。
他強製開機,被迫起了床,慢吞吞地摸索著,一件一件把繁瑣的禮服往身上套。
還沒睡夠的師兄動作遲緩,當真是比平時還要可愛萬分。
不過在男主眼裡,燃灰就沒有一處地方不可愛的,著實是被感情蒙蔽了雙眼。
朝鄴呼吸略微急促,沒忍住上前一步,幫蘇燃灰束起長發。
束著束著,便被他脖頸間的香氣深深吸引過去,陶醉地微闔著眼,越湊越近,鼻尖擦過微小的絨毛。
蘇燃灰自帶的味道太過獨特,朝鄴尋過無數地方,抓來上百個成名的調香師,卻沒有一個能複現出這種香氣,仿佛來源自靈魂深處。
紅燭火苗跳躍,在自己都沒注意的地方,魔尊清淺的瞳孔深處反射著兩點火光,和藏不住的無儘貪婪癡迷。
等蘇燃灰若有所感地轉過臉,他又不動聲色恢複了正常。
一切收拾妥當,燃灰也徹底從夢中清醒,麵如冠玉,又成了那個不染凡塵的仙人,像是暗無天日的魔界裡唯一瑩白的月光。
月光太過皎潔,和這魔界格格不入,自然被魔尊毫不猶豫收進懷中,玷汙一番。
最後還是燃灰儘力偏過臉去,微腫著唇提醒:“尊上,時間不早。”
再啃就沒辦法見人了!
朝鄴這才戀戀不舍地鬆開他,最後幫人理了理衣冠,總算是帶著燃灰出了門。
為了迎接妖王,魔界極儘鋪張,盛筵如流水,妖媚的魔界侍女端著水晶盤金樽酒一個接著一個走過,帶起令人迷醉的芳香。
妖界之王身高九尺,是個肌肉虯結的金發大漢,懷中摟著一個狐耳青年,正旁若無人地調笑。
見到遠遠而至的魔尊,他大笑著站起身來行禮:“魔尊今日怎的如此之慢,莫不是被溫柔鄉耽擱了行程?”
朝鄴淡淡看他一眼:“你怎知道。”
他很冷淡,妖王卻早已習慣,口無遮攔:“早就聽說魔尊得了一位極儘寵溺的愛寵,今日可曾帶出來,讓兄弟們開開眼……”
話說到一半,終於看見黑衣魔尊身後緊跟著的一抹白影。
聲音戛然而止,妖王銅鈴一樣大的眼登時看直了,看起來甚至有幾分滑稽。
燃灰隻當明裡暗裡的窺探不存在,垂著眼,溫馴地跟隨朝鄴,坐到他旁邊的下首位置。
妖王好半天才恍神,頓時覺得懷裡的狐狸美人不香了,吞著口水問:“這位……就是魔尊的愛寵?”
朝鄴帶著蘇燃灰出現在席間,本是存了兩分炫耀的心思。但如今全場目光都聚焦在溫潤的仙人身上,裡頭藏了無數的貪婪和欲望,魔尊忽然就笑不出來了。
他在桌下猛然捉住蘇燃灰的手腕,攥得很緊,麵上陰晴不定變化一陣,好半晌才道:“自然。”
妖王完全沒發現魔尊的不虞,直勾勾盯著蘇燃灰,嘴裡口水飛流直下三千尺,由衷道:“魔尊當真是好福氣,為何我便遇不到如此的美人?”
朝鄴目光很冷,並不答話,周身氣壓一降再降,硬是把那些膽敢看蘇燃灰的目光全都嚇沒了影。
隻一個妖王跟缺心眼似的,仍然堅持不懈地把目光黏在蘇燃灰身上,突然將懷裡的狐族美人往前一推,展示寶貝般殷勤道:“不知魔尊看我的寵物如何?”
狐妖頓時直起身,對著魔尊羞澀一笑,狐族的嫵媚多情便凸顯得淋漓儘致。
朝鄴冷冰冰瞥了一眼,完全不感興趣,語氣冷酷:“難登大雅之堂。”
狐妖:“……”
妖王看了一眼懷裡的美人,見過皓月之後,自然覺得螢火難以爭輝,頓時索然無味,悻悻道:“自然是比不過魔尊的寵物,真真像個謫仙人——我說,不會當真是尊上去仙界搶來的吧?”
這句話同時戳到了兩個人的痛處,燃灰睫毛猛地顫抖一下,臉色也白了兩分。
這點小異樣自然被朝鄴完全捕捉到,心頓時沉了沉。
小插曲之後,盛筵繼續。燃灰照舊沒什麼胃口,宴席尚未過半,他就借口身體不適,早早離席。
朝鄴嘴上不說,心裡其實早已後悔把蘇燃灰帶出來,平白招惹許多惦記,於是默許了他的失禮。
從宴會回寢宮有一段距離,燃灰權當是散心,走走停停,順便看看風景。
但走了半柱香,突然發現,他又繞回了原點。
如此這般反複幾次,終於可以確定不是迷路。
鬼打牆?
燃灰饒有興致地挑眉,男主把他看得密不透風,最近無聊得很,終於讓他碰上點有意思的事。
他假裝自己解不開這個法術,無頭蒼蠅般無措地亂逛,終於,幕後主使現了身。
燃灰險些撞上片城牆般的胸膛,一股屬於動物的獨特腥氣撲麵而來,讓他登時有些反胃,心道難道動物變成了妖,照舊不愛洗澡嗎。
朝鄴在魔界待久了,身上也有股常年不散的淡淡血腥氣,不過他似乎很是在意,每次見蘇燃灰之前,都會把自己洗得儘量乾淨,有時甚至還會用香料遮掩。
這麼一想,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麵前的人自然是妖王。
他實在是對驚鴻一瞥的蘇燃灰眼饞得厲害,反正宴席上也沒什麼大事,乾脆留了個分身在,自己偷偷出來找人。
燃灰後退兩步,表情還算鎮定地行禮:“見過妖王。”
金毛妖王的眼神在仙人身上色眯眯地流連,聲音渾厚低沉,直接開門見山:“可願跟我?魔尊能給你的,我能給你雙倍。”
本打算用愛寵互相交換著玩玩,但魔尊明顯對妖王的寵物沒興趣,妖王卻是對蘇燃灰念念不忘了,為此不惜私底下來誘惑。
他離得太近,屬於動物的味道熏得燃灰直皺眉,下意識脫口而出:“我對上你沒什麼興趣。”
妖王一愣,從身到心懷疑自己聽錯了:“……啊?”
這句話有點崩人設,燃灰神色不變,泰然自若轉移話題:“妖王還是請回吧,我暫時沒有找下家的打算。”
妖王卻不放棄,這樣極品的愛寵百年一遇,當然要可勁地繼續說服。
“朝鄴那小子沒甚經驗,哪裡有我知疼著熱,跟過我的情人都說好,保證你能爽上天。”
“再說了,我心胸寬廣,即使一方日後膩了倦了,也能好聚好散。魔尊可沒這等覺悟,到時候你死無全屍,可是哭都沒地方哭。”
“如何,你跟還是不跟?”
燃灰拒絕了他好幾遍,妖王卻像是聽不懂人話似的,始終步步緊逼。
他看著蘇燃灰瑩白如玉的臉龐,越發心癢難耐,終於忍不住伸手想碰上一碰。
燃灰翩然後退一步避開,百無聊賴地提醒:“閣下還是放尊重些,若是被尊上發現,恐有性命之憂。”
像是聽見了什麼離奇的笑話,妖王咧開嘴大笑:“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性命之憂?開什麼玩笑!”
他知道自己這事做的不地道,但頂多是被揍上一頓,也沒什麼——朝鄴總不至於為了一個小小的寵物把妖王殺了吧?
燃灰聞言,隱隱約約笑了一下,這一笑便如繁花乍開,讓妖王頓時五迷三道找不著北:“是嗎?那閣下便試試吧。”
妖王還以為他同意了,頓時大喜,一隻粗壯的手掌剛想拉住蘇燃灰的手臂,構建出的獨立空間卻轟然破碎。
身側猛然傳來一股大力,將他直接踹飛出去。那麼大一隻妖,硬是飛出了十幾米,在地磚上砸出一個明顯的坑。
眼冒金星地摔倒在地,妖王剛支起身,就看見魔尊滿臉黑氣,朝著自己殺氣騰騰走過來。
他一驚,想不到魔尊找來得這麼快,忙不迭陪笑:“魔尊老弟啊,我隻是與你的小寵碰巧遇上了,這都是巧合,巧合!”
像是把妖王當成了發泄口,朝鄴最近積累的滿腔鬱氣都儘數宣泄而出。他雙目赤紅,唇邊露出一個猙獰扭曲的笑:“是嗎?那當真是巧、極、了。”
察覺到魔尊周身有如實質的殺氣,妖王終於意識到:朝鄴是來真的,他是真的想宰了自己。
他連滾帶爬地後退,色厲內荏:“朝鄴!你當真要為了一個上不得台麵的寵物跟我動手?!”
這句話卻越發激怒了朝鄴,他陰森森獰笑一聲:“這不是已經開始動手了嗎,還用問什麼?”
語罷又是一道毫不留情的術法過去。
妖王當然不能坐以待斃,連滾帶爬躲過去,奮力反擊。
他倆的打鬥早已驚動了不少下屬,此時在旁邊大驚失措,紛紛試圖勸阻,無奈早已紅了眼的朝鄴完全聽不進去,還有來誰殺誰的架勢。
這場打鬥結束得很快,妖王完全不是魔尊的對手,沒過幾招就皮青臉腫昏死在地,剛剛打算碰蘇燃灰的那條手臂也扭曲地折斷了。
朝鄴卻還是不罷休,手中森森黑氣凝結,目標正是奔著妖王的心口。
匆匆趕到的蛇女大驚:“尊上不可!”
若是真的把妖王殺了,那可是結下大梁子了!
魔尊並不理會她,剛想痛下殺手——
身後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尊上若是再打,妖魔兩界便少不得一場大戰了。”
朝鄴那雙發紅的眼怔了一怔。
他回過頭,另一個處於事件中心的人物站在不遠處,長身玉立,麵龐如月,神色淡淡地看著他。
沉默片刻,朝鄴霍然起身,大步朝著蘇燃灰走來。
妖界的屬下立刻衝上去,把他們的王拖離了戰場。
蛇女總算鬆了口氣,動作很快,迅速給魔尊和仙人留出了獨處的空間。
朝鄴渾身殺氣尚未收斂,如同把出鞘的魔刃,冷白色的麵孔上濺到了血,越發邪魅冷厲。
身上一直被刻意壓製的鐵鏽味又出現了,而且很濃。
燃灰默然不語地垂著臉,一隻手卻不容拒絕挑起他的下巴。
視線上下掃過,朝鄴聲音沉沉:“他可曾碰到你?”
燃灰輕聲道:“未曾。”
這句話好歹算是把男主安撫住了一點,但不多。
朝鄴手指力道微重,細細摩挲著蘇燃灰的下顎骨:“為何不反抗?你明明有本事逃開,就站在那裡,任憑他這樣對你?”
燃灰垂下眼,沒回答。
那種克製不住的焦躁和恐慌油然而生,魔尊眼底血色一點點攀爬:“……說話。”
蘇燃灰為何不反抗,去找他求救?
難道是真的半推半就,想跟著妖王離開?
心中無數陰暗念頭翻卷,卻聽見蘇燃灰苦澀一笑,輕聲反問:“我如今隻是個玩物般的愛寵,尊上要讓我如何反抗呢?”
朝鄴頓時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