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灰懷疑男主是故意賣慘,但沒有證據。
但他的確受不了這個,歎口氣,把手裡的厚皮書合上,才大發慈悲:“其實也沒有那麼喜歡。”
迎著朝鄴怔愣的淺色眼珠,燃灰淡淡說:“尊上若是不願看見,便把這些花都搬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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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句簡單的話,一整晚,魔尊的心情都像翱翔雲霄,輕飄飄沒辦法落到實處。
師兄竟然肯關心自己——這怎麼不能算關心?
心跳激烈,血液沸騰,頭腦亢奮活躍,這句話在腦海中被反複品味。
就連平時看見就惡心反胃的鮮花,似乎都沒有那麼討厭了。
朝鄴無論如何也睡不著覺,甚至還蠢蠢欲動,畢竟夢中的師兄更要可愛百倍,平時就忍得很辛苦,此時更是情難自禁。
擔心鬨醒蘇燃灰,他乾脆半夜從床上起來,無聲出了寢殿,消耗掉多餘的精力。
但沒用,最後還是又回到床邊,借著一點燭光對著蘇燃灰的麵容抒發。
再次被迫裝睡的燃灰:……我不把花留下是可憐你,不是為了讓你半夜對著我自.瀆!
男主當真是越來越變態了,偏偏燃灰的底線仿佛也跟著降低不少。
最後,朝鄴還是為蘇燃灰留下了一株桂花樹,用回春秘法精心保護好,以度過魔界的冬天。
等天氣稍稍回暖,就會被栽到寢殿後頭,和寒梅遙相呼應。
回春秘法:做夢也沒想到我是這種用途。
燃灰著實期待了一陣子,心裡小算盤打得很好,精心養到金秋九月,他就可以吃親手釀的桂花蜜。
但冬去春來又夏至,千盼萬盼等到九月,燃灰卻很悲傷地發現,因為魔界從來沒有植物,所以半隻蜜蜂都沒有。就算從人間擄一箱回來,來到魔界,也分分鐘死個精光。
吃桂花蜜的美夢落了空,燃灰隱隱失落。但幸好桂花本身就能吃,而且很好吃,勉強彌補了內心的遺憾。
桂花是朝鄴親自摘的,又親自處理好,最後親自喂進燃灰嘴裡:“師兄覺得如何?”
不回答他便變著花樣問個不停,蘇燃灰已經習慣了,不再裝啞巴,嘴裡慢吞吞地嚼著:“不錯。”
不錯就是很好。
魔尊這才滿意,不再打擾他,隻坐在一旁深深看著仙人,怎麼也看不夠。
和蘇燃灰在一起待的時間越長,他一顆心就越安定平和。
欲望仍然有且強烈,但朝鄴學會了忍耐。
像是埋伏獵物的野獸,壓抑著捕食野性,非得等到蘇燃灰心甘情願地落網,再放開了吃個夠本。
忍,這個字對魔尊來說,實在是世上最艱深晦澀的心法。
但每過一天,便能多領悟一分。
他正在這裡看著蘇燃灰,殿門卻突然被敲響。
蛇女匆匆走進來,湊到朝鄴耳邊低聲說些什麼,緊接著,魔尊當場變了臉色。
俊美溫馴的臉上難得露出凶悍的姿態,像是野獸呲出獠牙,以此麵對入侵的不速之客。
但轉臉看向燃灰時,朝鄴又恢複了正常,溫聲叮囑:“有位客人來訪,師兄今日暫且先彆出門。”
這麼久了,這還是男主頭一次露出如此緊繃的神色,燃灰心中好奇,多嘴過問一句:“是什麼人?”
“是位三頭六臂、青麵獠牙的夜叉。”朝鄴語氣幽幽,“我擔心汙了師兄的眼,所以讓他離魔宮遠些。”
燃灰:“……”
既然朝鄴這麼說,他似乎知道來人是誰了。
離開寢殿,朝鄴渾身的氣場瞬間冷冽如刀,血腥氣彌漫。蛇女許久未曾見過這樣的魔尊,被壓得深深彎下腰來,隻能匍匐著跟在身後。
一路無言,直到魔界和人界的交界處,一片蒼涼的荒原上。
蛇女早已離開,隻剩下朝鄴一人,視線冷肅,望向那道孤立於此的素衣身影。
清冷仙人遺世獨立,眼中倒映著黑衣魔尊的影子,他略一頷首:“好久不見。”
魔尊懶懶地抬手還禮,肅殺紅唇勾起弧度,眼裡卻沒什麼笑意:“的確好久不見。”
他們上次見麵還是在仙界,魔尊假扮成白夜潛入仙山。
時光飛逝,如今已經將近一年。
“抱鸞真人突然大駕光臨,本尊有失遠迎,不知今日所為何事?”
楚逢靜靜看著他,有似緬懷似愧疚的情緒藏在目光深處,轉瞬歸斂於平靜。
他開門見山:“本座聽說了幾件事,想來找魔尊確認一番。”
朝鄴氣息一沉,笑意緩緩收起:“……什麼事。”
楚逢沉吟片刻,忽然問:“魔宮前的梅樹,如今可還活著?”
朝鄴太過囂張,不僅搶了淩霄閣的百年梅樹,甚至還直接種在寢宮門口,挑釁仙界的意思不能更明顯。
得知此事,淩霄真人簡直把肺氣炸,當時就要去找朝鄴決一死戰,卻被楚逢攔了下來。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朝鄴語氣虛假:“那是自然。多謝淩霄閣割愛,魔宮當然會精心照料,絕不讓它斷一根樹枝。”
楚逢淡淡道:“魔尊費儘心思潛入仙界,卻隻為搶來一株觀賞用的梅花麼。”
魔尊理所當然:“是又如何?本尊想做什麼從來隨心所欲,恐怕還用不著真人來指手畫腳。”
楚逢注視著他,反問:“可我怎麼記得,魔尊從不喜歡任何花草?”
越是和楚逢待在一處,朝鄴便越是煩躁難忍,昔日情分和嫉妒怒火拉扯,讓他很想直接把楚逢扔出魔界。
勉強按耐住性子,魔尊語氣低沉:“我不喜歡,自然有的是人喜歡,真人未免太過多管閒事。”
楚逢卻像聽不出他話裡的不快:“有人喜歡。”
複述一遍,他往前走過兩步,忽道:“喜歡的人既然不是魔尊,那莫非是與你兩情相悅,甘願離開仙界的……蘇燃灰?”
蘇燃灰這個名字從楚逢口中說出來,頓時讓朝鄴手指收緊,青筋在手背上鼓出弧度。
他麵孔含霜,語氣輕而慢:“既然知道,真人何必還要再問,平白無故多此一舉。”
楚逢卻並沒有那麼容易被打發:“我前些時日因事去了趟妖界,從妖王口中得知,魔尊最近得了個愛寵,甚至為他將妖王重傷。”
他直視著朝鄴,慢慢道:“‘愛寵——那便是如今的蘇燃灰,對嗎。”
愛寵這個詞,朝鄴已經很久沒聽到過,畢竟蘇燃灰的地位,如今魔宮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恍惚片刻,他咬肌慢慢繃緊,丹鳳眼也陰鷙得可怕,冷嗤一聲:“那金毛蠢貨,早知道他管不住嘴,當時就不該給他留下舌頭。”
沒有立刻否認這個稱呼,在楚逢看來,就是變相承認。
抱鸞真人看著曾經的好友,口吻中帶著淡淡的失望:“為了一己私欲,把他束縛在此,當作逗弄戲耍的愛寵——這就是你曾經說過的兩情相悅?”
朝鄴臉色微妙一瞬,心道逗弄戲耍?他的好師兄逗弄戲耍自己還差不多。
但這種話沒必要對情敵多說,魔尊冷冷一笑,陰森森磨著牙:“不然呢?難道讓我把他放了,看著你們兩個做一對雙宿雙飛的鴛鴦?”
魔尊這話裡浸滿了陳年老醋,楚逢的眼神卻瞬間變得很疑惑,仿佛在問這是何意。
但他還以為這是魔尊羞辱人的話,並未放在心上,平心靜氣道:“我隻是想來提醒魔尊。之前我願幫你遮掩一二,是相信魔尊所言非虛,的確與蘇燃灰彼此心悅。那看在你我舊情上,我也不是不能通融。”
話鋒一轉,“但若是你當真逼迫於仙界道友,那我自然也無法坐視不管。”
“坐視不管?”朝鄴似笑非笑,語氣裡泛著冷意,“真人想如何坐視不管,把他重新搶回去?”
“我隨時奉陪。”
麵對魔尊逐漸洶湧的殺氣,楚逢神色不動:“我隻是覺得,若非兩情相悅,魔尊便莫要強人所難,恐怕隻會自食惡果。”
朝鄴眼皮都不眨一下,倏地輕笑一聲,再開口時:“真人當真不適合做說客,那我便同你挑明了吧。”
他語氣很淡:“是蘇燃灰招惹我在先,若是想讓我放他走——”
平地驚雷,“除非我死了。”
天邊遠遠滾過一道沉悶怒吼的轟雷,陰雲密布在曠野上,山雨欲來。
黑衣白衣在狂風中獵獵作響,楚逢沉默片刻:“這麼說來,魔尊是半步也不肯退了。”
朝鄴此時的怒火卻沒剛剛那麼外露了,淡淡道:“我與真人早已兩清,真要爭起人來,可不會手下留情。”
這句話卻不知戳中了楚逢的哪塊傷口,他眼神一黯:“……未曾兩清,我還欠你許多。”
朝鄴很詫異似的咂舌:“真人竟然欠我許多?我看真人的態度,倒像是我還欠真人一條命。”
楚逢如今是臉皮很薄的正人君子,幾乎是瞬間,就被魔尊噎得啞口無言。
僵持許久,最後還是楚逢退了一步,如今他人在魔界,朝鄴實力又遠勝於自己,真動起手來,不會有帶走蘇燃灰的機會。
“你的事我沒資格再插手。”
深深看了魔尊一眼,楚逢隻低低道:“彆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抱鸞真人離開,暴雨如注的平原上隻剩下魔尊一人。
靜默許久,一聲幾近於無的呢喃被雨聲堙沒。
“我從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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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魔宮已是深更半夜,蘇燃灰早已睡下。
衣衫乾爽地躺到床上,熟門熟路摟住師兄綿延的腰線,朝鄴閉目回想。
成功趕走了楚逢,便像是心口放下一塊巨石。朝鄴怕的就是兩人舊情複燃,現在看來,又被他掐滅在了萌芽之中。
但楚逢的話倒是提醒了他,他對師兄自然是百般縱容,但如今外界人如何看蘇燃灰,恐怕隻當是愛寵情人,說不準什麼時候便會膩味的那種。
幾乎沒有猶豫,魔尊就做出了決定。
脖頸上噴灑的吐息炙熱,身後人大狗似的蹭了蹭,頭發紮得人肩背發癢。
他冷不丁出聲,在黑夜中額外明顯:“師兄……”
燃灰本來想裝睡不理人,但緊跟著,朝鄴語氣幽幽:“我知道你還沒睡著。”
燃灰:“……”
他裝作剛被吵醒的模樣,微微偏過頭:“尊上有事?”
黑暗中,魔尊淺色的瞳孔卻很亮,語氣一本正經:“師兄,做我的魔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