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不會在騙人吧?
他試探性問:“我一去三個月,葉先生有什麼想叮囑我的嗎?”
葉如瀾手指一頓。
在燃灰以為問不出結果時,他慢慢道:“一個人在那邊,注意安全。有什麼事,及時和我說。”
“還有……”
似乎是做足了心理準備,葉如瀾抬起眼:“我現在學會打視頻電話了。”
燃灰一怔,接受到明顯的暗示信號,福至心靈:“那我拍完戲,就給你打電話?”
葉如瀾沉穩而矜持地頷首,補充:“看你時間,怎麼方便怎麼來,我隨時可以。”
燃灰心情有一瞬間複雜,管家好像的確沒騙他。
隻是葉如瀾的不舍太不明顯,一般人實在看不出來。
剛打算拎著行李箱走人,管家恰好進來,微笑著張開雙臂:“一路順風,季先生。”
燃灰下意識與他擁抱一下,分開時,卻看見葉如瀾坐在輪椅上,靜靜看著他們倆。
燃灰:“……”
很難不懷疑管家是故意的。
他慢吞吞走到葉如瀾麵前,兩人一站一坐,身高差距明顯,氣場卻彼此不輸。
燃灰禮貌詢問:“葉先生,需要一個離彆擁抱嗎?”
葉如瀾仰臉看他,喉頭極不明顯地滾動一下,眼神深深,在陰影中展露出一點被隱藏極好的侵略性。
“需要,季先生。”
這還是他頭一次如此直白。
燃灰彎下腰來,葉如瀾張開手臂,毫不猶豫接住他,手指攀住對方精韌的脊背。
一個很淺的擁抱。
——季燃灰走了。
他沒帶走多少東西,葉宅卻陡然空蕩起來。
管家擔憂看著葉如瀾的背影,他已經在客廳門口坐了一下午。
直到傍晚時分,葉如瀾才讓管家把輪椅推回二樓。
一路推到敞開的客房門口,他淡淡開口:“把臥室的東西搬進來。”
管家一愣:“您的意思是……”
葉如瀾略微偏過臉,而不需要更多語言,管家立刻懂了他的意思,恭敬道:“我明白了。”
-
燃灰就這麼帶著兩名助理進了《分裂》劇組。
與網上一邊倒的厭惡不同,他在劇組裡待遇反倒不錯。
一方麵,大家都知道季燃灰是有演技的;另一方麵,他的背景有億點點深不可測,所以基本上沒人敢惹他。而且彭導的手下都是工作狂,一切為了工作,誰給誰穿小鞋的事基本沒有。
拍攝場地在很偏遠的郊外彆墅裡,頗有幾分陰森,劇組還特意請來大師驅邪,隨後才帶著所有演員進組。
舉辦過開機儀式後,正式開機。
彭導是個狂熱的極端完美主義者,和他拍戲很痛苦,對方經常靈光一現,然後重複拍上百條,最後一條不用。
這次也不例外,作為男一和男二,夏淳白和季燃灰每天都被他折騰個沒完。
尤其是燃灰,他現在算是小半個編劇,每天除了拍戲,還要和彭導商量劇本走向細節,忙得連軸轉,隻能睡四個小時,助理看了都心疼。
又是一天高強度拍戲,趁著中場休息,助理小吳小心翼翼道:“老板,要不我們讓葉先生和彭導打個招呼?就是鐵人,也沒這個拍法啊……”
葉先生不在,彭導簡直跟瘋了似的壓榨老板,哪有這樣用人的!
燃灰卻不在意,彆墅裡沒有空調,大夏天又熱又悶,他出了滿頭的汗,一邊讓化妝師幫忙補妝,一邊喝礦泉水看劇本,頭也不抬:“這怎麼了,拍戲哪有不累的。”
小吳欲言又止:“可是……”
這已經不是累不累的問題了吧——是他會擔心老板不聲不響昏過去的程度。
想起葉先生的叮囑,他嘴裡發苦,隻能再勸:“老板,您還是要在意身體才行啊,不然葉先生……”
燃灰打斷他,按著太陽穴道:“這次能休息半個小時,把我手機拿來,給葉先生打個電話。不然一會兒彭導過來,又打不成。”
雖然葉如瀾說隨時可以,但每天回去就淩晨兩三點了,那個點怎麼打得成電話,隻能平時見縫插針。
聽見這句話,小吳不敢怠慢,立刻把手機拿過來,於是一場勸說又被扼殺在萌芽中。
燃灰撥通葉先生的視頻通話,響過三聲,立刻被對麵接起來。
醞釀幾秒,他看向鏡頭,露出一個笑:“葉先生!”
微信的前置鏡頭絲毫無損於季燃灰的帥氣,而葉如瀾吃過幾次前置攝像頭的虧,已經學會把手機高高舉在眼前,顯然偶像包袱也很重。
他視線深邃,隔著屏幕注視著季燃灰,淡淡道:“瘦了。”
“哪裡瘦了,我還胖了幾斤,這裡夥食挺好的,下次拍給你看。”燃灰迅速轉移話題,“葉先生這個背景怎麼有點眼熟?”
牆壁上熟悉的花紋一閃而過,葉如瀾不慌不忙:“你的房間在打掃,我過來監工。”
男主還真是親力親為。
燃灰不疑有他,把今天經曆過的趣事兢兢業業講給金主聽,一副很有活力的模樣。葉如瀾在另一頭安靜聽著,偶爾接兩句話。
另一頭,夏淳白的助理幫他遞濕毛巾,疑惑道:“夏哥,你在看什麼?”
聞言,年輕影帝慢半拍轉回臉:“沒什麼。”
順著他的目光,助理卻看見了正在打電話的季燃灰。
他臉上略顯陰沉的妝容沒卸,卻神采飛揚,正對著電話那頭露出個燦爛的笑。
夏淳白並沒有影帝架子,所以助理什麼話都敢說,小聲道:“季燃灰現在被黑的可慘了,他心理素質可真強,被黑到這份兒上了也不反黑。”
聞言,影帝視線略微一閃,最後隻道:“彆在背後議論他人,我之前怎麼教你的。”
助理立刻做了個拉拉鏈的姿勢,不說話了。
夏淳白轉回臉,視線在季燃灰無知無覺的背影上一觸即分。
他其實對季燃灰很好奇,覺得對方很有意思,三番五次想主動開口搭話,但總是邁不過心裡那道坎。
自打踏入娛樂圈,夏淳白就被保護得很好。他清白慣了,道德水平太高,這種上層人買人尊嚴做替身的事,怎麼想怎麼不自在。
夏淳白不主動出擊,燃灰更不可能主動,他隻是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不給傅延機會,並沒有深入交流的意思。
再加上兩人對手戲很少,目前還是各拍各的,於是更沒什麼聊天的機會。
連著拍了一個多星期,這天照舊是高強度拍攝,隻不過絕大部分是夏淳白的鏡頭,在那間逼仄的臥室裡,一個噩夢中驚醒的鏡頭反反複複地拍。
彭導在折磨原書受,燃灰忙裡偷閒,坐在片場外喝酸梅湯。
剛喝幾口,小吳就匆忙跑過來:“老板,葉先生的電話!”
這麼巧?本來還想歇會兒再給金主打電話的。
燃灰隻能接過手機,按下接聽鍵:“葉先生。”
接通後,才發現竟然是語音通話,看不見臉。
這還真是開天辟地頭一遭,燃灰:“葉先生是不方便打視頻嗎?”
對麵沉默片刻,道:“按錯了。”
語音通話和視頻通話離得太近,按得太快了,沒注意。
燃灰:……有點好笑是怎麼回事。
他善解人意道:“那先掛斷,您再打過來?”
葉如瀾嗯了一聲:“先掛斷。”
燃灰:“那您掛了吧。”
然後等著金主先掛。
但對麵久久沉默,通話卻一直沒有掛斷,呼吸聲淺淺。
燃灰莫名其妙:“葉先生?”
“嗯。”
這不是沒睡著嗎。
片刻後,葉如瀾嗓音淡淡,似乎帶著幾分無奈:“就這樣吧。”
雖然明知掛了可以馬上打過來,但還是不舍得。
燃灰不解其意,但金主都開口了,於是他兢兢業業陪聊。
正聊著天,片場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一輛保姆車緩緩開進來,緊跟著下來幾個工作人員,開始搬水搬物資。
一個英俊的男人走下來,西裝革履,一副成功人士風範,還拿出手機,很是自我良好地照了照鏡子,又從車裡捧出來一大束花。
這不是好久不見的渣攻嗎?
燃灰眼前一亮,立刻精神了。
在劇組裡待了太久,每天除了拍戲就是劇本,他的靈魂十分空虛,急需找點樂子。
而傅延,就是一個活靈活現的大樂子。
燃灰匆匆道:“葉先生,彭導叫我過去,我先掛了!”
等葉如瀾答應,他立刻掛了電話,摩拳擦掌準備一展身手。
傅延是來探班的,探的自然是夏淳白。
他不知道選角內情,聽說夏淳白仍是男一,還以為季燃灰在金主那裡吃了癟,心裡怎一個舒爽了得。
自從夏淳白回國之後,兩人就沒見過幾次麵。好不容易有個探班機會,他立刻就過來獻殷勤。
工作人員對他很尊敬:“夏老師還在裡麵拍戲,麻煩傅總稍等。”
傅延風度翩翩地笑道:“沒關係,我在外麵等著就好,辛苦你了。”
第一次見到真人版霸總,小姑娘紅了臉,一邊說沒事一邊離開。
傅延懷裡抱著鮮花在門外等待,時不時抬起手腕看表,身邊卻落了一道陰影。
一抬起眼,看見眼前挺拔如竹的男人,他頓時露出一個驚喜的笑容:“淳白?”
夏淳白站在自己身旁,臉上明顯帶著略顯陰沉的妝容,顯得不太像他,但傅延還是一眼認出了自己心尖上的人,畢竟這種空穀幽蘭般的獨特氣質,隻有淳白才有。
怎麼從另一邊出來了,不是在屋裡拍戲嗎。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傅延並沒有在意,對著白月光溫柔一笑:“我來給你一個驚喜,你拍戲辛苦了。”
夏淳白笑容溫和,並沒有開口說話,目光落在鮮花上。察覺到他的注視,傅延立刻把花束往前一伸,深情款款:“淳白,這是送給你的。”
“夏淳白”還沒接,身後卻傳來驚訝的聲音:“傅總?”
夏淳白剛拍完戲,被彭導折騰得下一秒就要厥過去,暈頭暈腦走出來,就看見傅延對著季燃灰獻殷勤,下意識問:“你在乾什麼?”
傅延人傻了。
現在眼前站了兩個男人,他倆臉上帶著完全一致的妝造,除了身高略有不同,乍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
傅延一時間愣在原地,後背發涼:怎麼有兩個夏淳白,哪個才是真的?!
直到剛剛遇見的第一個開口,周身氣場頓時一變,懶散隨意起來:“傅總恐怕是認錯人了吧?要追求的人也能認錯,是故意的呢,還是不小心的呢,亦或者是根本不在意呢?”
聽見這個聲音,傅延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自己被擺了一道。
他咬牙切齒,恨不得把眼前這個人剁碎了喂狗:“季、燃、灰!”
夏淳白大概可以猜到發生了什麼,一時之間有些尷尬,但看著傅延吃癟,甚至還有點想笑。
畢竟他一直不喜歡傅延,所以其實很希望對方能死心。某種程度上,季燃灰還算是幫了他一個忙。
燃灰瀟灑地擺手,轉身往休息室走:“行了,你們兩位敘舊吧,我先回去歇著了。”
回到休息室,燃灰一邊喝酸梅湯一邊優哉遊哉地等。
過了大概十分鐘,渣攻果然怒氣磅礴踹開了休息室的大門。
傅延黑著臉大步走進來,氣急敗壞壓低聲音:“季燃灰你什麼意思,故意害我出醜?現在你我早就沒關係了,該井水不犯河水才對!”
“井水不犯河水?”燃灰放下酸梅湯的杯子,慢悠悠道,“我怎麼這麼不信呢。”
“現在大眼仔鋪天蓋地黑我的通稿裡,裡頭有傅總的手筆吧?我看傅總可不像是罷手的意思。”
傅延心裡一驚,卻很鎮定:“你憑什麼這麼說?沒有證據的事,這是誣蔑。”
但下一秒,季燃灰說出來的話讓他心神俱震:“我自然是沒證據的,但傅總也不必太得意。畢竟我曾經做過傅總替身,這件事告訴夏前輩,你猜會怎麼樣?”
傅延額頭立刻滾落汗珠,色厲內荏道:“你敢!”
如果季燃灰說了,那夏淳白對他的好感度肯定要降到穀底。
“如果你非要繼續和我作對的話,那我自然敢。”
燃灰點到即止,瀟灑地和傅延揮揮手:“行了,傅總趕緊回去吧,看樂子一次就夠了,你來的次數一多,我擔心吃不下去飯。”
傅延:想殺人。
他從來沒這麼後悔招惹過季燃灰,但今天實在是吃了個悶虧,最後還是忍氣吞聲地離開。
整治了一番渣攻,燃灰身心俱爽,隻覺得自己又可以繼續拍上一個月的戲。
但等到晚上,又找了個時間和葉如瀾視頻通話時,燃灰敏銳地發現了端倪。
是錯覺嗎,今天的葉先生不太對勁,話題總是不自覺往他的舊金主身上靠。
再加上前幾次打電話時的巧合……
燃灰若有所思,第二天在片場休息時,他狀似不經意地對小吳道:“小吳,我手機壞了,借你手機給葉先生打個電話。”
小吳一愣,緊跟著乾笑道:“老板,我沒加葉先生的好友啊,打不了的……我去給你拿個備用機吧?”
他神態一看就有鬼,燃灰微眯起眼,淡淡道:“沒關係,我記得他微信號,現場添加就行。”
見小吳還是支支吾吾,他周身氣場驟然冷冽:“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還是說你是對家派來的奸細?”
沉著臉的燃灰很是嚇人,沒嚇唬幾下,心理防線脆弱的小吳就忍不住全招了。
燃灰這才知道,原來小吳是葉如瀾親自選出來的雙料特工,不僅是助理,日常還負責對葉如瀾彙報他的行蹤。
就連季燃灰幾點起床,幾點吃飯,拍戲拍了幾次才過,什麼時候休息這種小事,都要事無巨細地彙報,更彆說今天見了什麼人。
所以他見到傅延的第一時間,葉如瀾也跟著知道了。
燃灰:“……”
燃灰心情很複雜。
沒想到葉如瀾這麼不相信自己,他每天都和葉如瀾打視頻通話,有什麼事不能直接問他嗎?
當然,見渣攻這種事,自己大概也不會主動說出來。
但對方一定要安插個人在身邊24小時監視,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監視犯人。
其實燃灰知道,每個世界的男主控製欲都很強。但這個世界的男主體貼可靠慣了,驟然暴露出如此陰暗的一麵,讓他心裡莫名不舒服。
於是,當晚的視頻通話裡,葉如瀾明顯感受到,他的情人態度冷淡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