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能說,給燃灰海王的身份牌找了一個合情合理的借口。
目光落到下一頁日記,他頓時一怔。
這天的日記沒有具體日期,也許是記錄者太過惶恐,隻寫了一個歪扭的“6”。狗爬字額外醜陋,好幾個筆畫都把紙給戳破,幾乎是用儘全身力氣,一筆一畫地寫出來——
【他死了。】
【我看見了他的眼神,他好像在怪我為什麼沒救他。】
【下一個就是我。】
日記到這裡就結束,後麵全是空白。
隔壁床的宋子椰似乎是翻了個身,呼嚕聲頓時一停。
燃灰當機立斷關上手機,在黑暗中屏住呼吸。
等宋子椰含混不清地說了兩句“還要”之類的囈語,又打起呼嚕來,他才緩緩放鬆身形,把被子無聲掀開,睜眼看向虛無的黑暗。
日記裡說得模糊不清,但燃灰經曆過這麼多副本,已經足夠推斷出大致走向。
這個無限流副本的真相並不複雜,真正困難的大概是如何發現線索,以及從那地獄般的繪圖中求生。
一場校園霸淩,“燃灰”是個袖手旁觀的懦弱者,做不到挺身而出,隻選擇想辦法自保。
而從日記半遮半掩的敘述方式推斷,他的身份大概率是為其他玩家提供線索的NPC,這本日記就是他需要交出去的線索。
但現在,燃灰和玩家幾乎毫無交集,被男主的分身們看得很緊,似乎並不打算讓他接觸到真實的無限流外界,原因暫時不明朗。
黑暗裡,他若有所思地翻了個身。
但如果要推進副本進度,那玩家必然要找到燃灰所在的空間門尋找線索,這是不可避免的。
……有點難辦。
但今天獲得的消息已經足夠多,剩下的還是等明天再說吧。
這麼想著,一直繃成弓弦的神經悄然鬆緩,疲倦的睡意如潮水般襲來。
燃灰是真的累了,很快沉睡過去。
深夜的宿舍悄無聲息,走廊上隱隱有拖拽重物的聲響,在這萬籟俱寂的夜晚,無端顯出幾分詭異,兩個人卻毫無察覺。
燃灰閉著眼,微微皺起眉,身體疲憊,睡得反而並不安穩。
不知何時,門縫裡有大片黑霧湧進來,無聲無息鋪滿了整個地板。
它似乎有自主意識,完全避開了宋子椰的位置,如同一尾蛇順著燃灰的床尾攀爬而上,慢慢環住了他的腳踝。
冰冷黏膩的觸感席卷,燃灰在夢中不適地略一掙動,那黑霧被打散片刻,又變本加厲地環上來,並且一點點往上攀附過來。
意識再次陷入昏沉,燃灰仿佛離開宿舍,回到了一個並不陌生的地方。
夕陽的餘光灑落在走廊,場景莫名溫馨,窗明幾淨,教室大門的門牌反著光。
夢中所有的文字都看不真切,但燃灰隱約知道這是哪個班。
他察覺到自己是在做夢,但身體不受控製,隻能作為旁觀者看著自己慢慢走近教室門。
——然後親眼目睹了門內暴/行的上演。
原來那個垃圾桶旁邊的空位,是真的有人坐的。
其他同學都不在,隻有看不清麵目的幾個學生圍繞在垃圾桶旁邊的位置上,將裡麵的人團團圍攏。
從身形判斷,大概是三男一女,正巧對上了白天裡見到的那幾個竊竊私語的富二代。
那些閒適的姿態,口中輕蔑的侮辱和嘲笑,以及手上毫不留情的毆打和推搡,讓燃灰瞳孔放大。
被針對的那個人看不清身形和麵孔,隻有一顆黑漆漆的腦袋被故意羞辱地推來搡去,始終垂著臉一言不發。
隻有放在桌麵上的右手死死攥著筆,力道之大,筆芯已經深深戳進手掌,鮮紅的血刺痛了燃灰雙目。
也許是興致上來了,其中一個男生直接踹翻了垃圾桶,尚未處理的垃圾頓時傾倒在被欺淩者始終挺拔如一的後背上,遍地狼藉。
燃灰什麼場麵沒見過,此時也感覺到強烈不適,“他”的身軀更是僵硬發冷,甚至隱隱發起抖來。
下意識想逃離,但可能是受驚過度,此時腳下生根,完全挪動不了半分。
似乎是冥冥中有所感應,那個被圍繞在中間門的男生猛然偏過臉,直勾勾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對上一雙漆黑空洞的眼,燃灰脊背發涼,寒意頓時爬上天靈蓋。
-
對逃生遊戲的第一夜來說,今晚注定不平凡。
宿舍門外,白天還算溫和的保潔阿姨此時已經徹底變了模樣,臉色青白,鬼氣森森,臃腫的身材在行走時悄無聲息。
一根拖把被她拖在身後,隨著行進拖出蜿蜒的血痕,偶爾磕碰到哪裡,就會發出“咚”的一聲響。
新腦袋實在是太不好用,頭發短了些,拖起地來很不方便。
但這裡畢竟是男生宿舍,想找到頭發長些的腦袋難如登天,隻能寄希望於找到稱心如意的替代品。
保潔阿姨不滿意地搖頭,一步步走在宿舍樓看不到儘頭的回廊上,繼續尋找稱心如意的拖把頭。
每經過一間門宿舍,她都會停駐腳步,側耳趴到門上,仔細傾聽。
一旦驚恐中的玩家發出異響,不管聲音有多小,那雙耳朵都會無比敏銳地捕捉到,宿舍門立刻徹底失去應有的阻擋效果,被毫不留情砸破。
幾秒之後,拖把頭就換上了一個新的。
但玩家也不是傻子,除了最開始幾個倒黴蛋,後麵再也沒人敢發出動靜。
找不到合適的拖把頭,保潔難免暴躁,腳步也重起來。
一路搜尋,她在不知不覺間門走到了三樓的儘頭。
熟練地側耳趴到宿舍門上,可以清晰聽見門裡傳來的細微響動,保潔那張腫脹青白的臉頓時煥發出喜悅的神采。
她二話不說就要破門而入,拳頭砸到門上的前一秒,目光冷不丁被門縫裡翻湧的黑霧吸引了注意。
這盤桓的黑色霧氣像是某種危險的警告,一時間門,保潔有些畏懼似的猶豫了。
但身為怪物,她的腦子不怎麼好使,猶豫片刻,最後還是沒有忍耐住誘惑,再次伸手想打開門,隻是明顯謹慎了很多。
霧氣卻不管怪物謹慎與否,在那手指碰到門的一瞬間門,頓時發出滋滋聲,緊跟著從指尖開始消融,以恐怖的速度逐漸蔓延到整條手臂。
怪物發出淒厲的慘叫,猛然後退,但半邊身子已經被消融得差不多,露出裡頭腐爛的內臟和肋骨。
她卻仍然沒死,猙獰的臉上流露出恐懼神色,再也不敢猶豫半分,頭也不回地轉身逃跑,差點連人頭拖把都忘了帶。
宿舍內,燃灰因為門外的噪音略皺起眉,但很快又被迫再次陷入沉睡。
如果有人能看見此時318內的情況,恐怕會震驚到失語。
宿舍裡有兩張床,但其中一張已經完全被濃重的深黑霧氣包裹起來,半絲光都透不進去。
黑霧深處,最濃鬱的黑暗化成個隱隱約約的人形,嚴絲合縫地覆蓋在無知無覺的身體表麵,不放過任何一寸皮膚。
燃灰仿佛困入深深的夢魘之中,想清醒,卻完全無法掙脫。
他緊閉著眼,眼球不安地顫動著,在半夢半醒間門掙紮。
黑霧癡迷地在他身體上緩緩流動,伸出一片類似於舌尖的黑霧,愛憐舔舐著他的眼皮,又從下巴舔到眉心。
像是安撫,又像是掠奪。
穀欠望被輕而易舉撩起,燃灰完全無力反抗,唇齒也被不容拒絕地入侵,在夢境中被迫裹挾進洶湧的洪流。
這一晚再沒有其他東西打擾,天邊泛起魚肚白時,黑霧又和來時一樣悄然退去。
宿舍窗戶透進熹微晨光,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鬨鐘鈴聲響起,燃灰勉強睜開眼,視線好久才慢慢聚焦。
身軀沉重,腦袋也暈,腰酸背疼,像是沒休息好。
他慢慢直起身,捂住頭,隱約記得自己昨晚做了夢,但具體夢見什麼,卻半點記憶都沒有。
無限流遊戲裡沒有無緣無故的疲憊,傻子都知道肯定有貓膩。
宋子椰也醒了,打著哈欠坐起來,頂著一頭亂發,朝氣蓬勃地湊近和燃灰打招呼:“燃灰,早上好!”
燃灰看著他,冷不丁問:“昨晚你睡得怎麼樣?”
宋子椰眨巴著藍眼睛,活力滿滿:“很好啊,怎麼啦?”
目光落到自己的腳踝上,那裡不知什麼時候留下一圈紅痕。
燃灰若有所思:“……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