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覺得宋蓮給的那些東西燙手了,卻忘了當初是如何視若尋常隨意收下的。
宋蓮和宋家人倒是喜不自禁,現在人儘皆知他家女兒對秦柏言的恩情,柳家又主動退婚了,還擔心秦家不娶她女兒麼。
作為當事人的宋蓮也信了那戲本子所說的,她不願意質疑心上人半分,心底就怨上了秦母,想著自己愛慕柏言哥哥這麼多年,若是她肯點頭,早就談婚論嫁了,一直拖到現在,那肯定是秦母從中作軌,看不上她才會攔著柏言哥哥。
宋蓮心下暗恨,虧自己這些年辛辛苦苦地伺候照顧這個老虔婆,她竟然不念半分好。
而為了自家閨女,宋蓮的爹娘也來到秦家準備商量婚事,雖說挑了個不好的時候,趕上了秦母病重吃藥。
但宋蓮她娘絲毫不覺得尷尬,心眼一轉就笑道,“秦大娘身子病了這麼多年,這回又是來得急,不如辦場婚事好衝衝喜,說不定見了新媳婦,秦大娘身子就好了呢。”
這話的意思幾乎不言而喻,直接挑明了說道。
秦母本就病懨懨的,聽到這話更是沒氣得背過去,這哪裡是衝喜,分明是要她的命。
宋蓮欣喜又略帶羞澀期待地看著秦柏言,她盼了這一天不知有多久,如今終於要成真了麼。
秦柏言卻格外冷淡道,“還請伯父伯母慎言,我對蓮兒此生都隻有兄妹之情,絕無他意。”
聽到這話,宋蓮臉色瞬間發白,整個人搖搖欲墜,不可置信地看著秦柏言,似乎是無法接受他會這麼絕情。
秦母這時也強撐著支起身子來,咳嗽陣陣道,“這是我的意思,我兒絕不會娶你家丫頭的,便是我死了,她也絕不可能入我秦家的門。”
不過是伺候了些日子,送了些東西罷了,便是采買個丫環也頂得上宋蓮的用處了,她又怎麼可能讓自己人中龍鳳的兒子,娶一個丫環。
“好你個秦柏言,你們秦家分明是要逼死我女兒啊。”
宋蓮爹娘這下是又羞又怒,氣得渾身發抖,這全縣城都知道了他家女兒愛慕秦柏言,若是秦柏言不娶,他家女兒還能嫁給誰。便是強行配了人,隻怕也會在夫家被嫌棄欺負,光是那些風言風語,也能讓她活不下去。
哪怕到了這般地步,秦柏言也不會娶了宋蓮,他的一腔淩雲壯誌,夢寐以求的功名利祿,宋蓮和宋家能幫到他什麼?
而且一旦認下來了,為著這人儘皆知的恩義,他還得好好供著宋蓮,無法隨意休妻再娶。秦柏言寧願此時被人說些閒話,也要咬死了他對宋蓮隻有兄妹之情。
等這陣子風頭過去了,再找機會尋個嶽家助力就是了,秦柏言心下十分冷漠地想道。
哪怕在這萬江縣不成,還有其他地方。
*
無論宋家再怎麼跟秦柏言鬨,這些事情與柳家反正是沒什麼關係了。
原身另一個心願就是傳承柳家醫術,
穿越的這段時日來,顧然已經在柳父那裡將學醫一事過了明路,另外在那些堆積如山的醫書裡,她也找到了所需要的,一些記載痘疫的醫書古籍。
痘疫又名天花,虜瘡,在這個時代幾乎是聞之色變,名氣最大的疫症了。原身的祖父柳老爺子既然被譽為神醫,自然不會缺少對其的研究涉獵,甚至在這本醫書中記載甚詳,囊括了至今已知的所有防治痘疫的手段方法。
諸如“痘衣法”、“痘漿法”、“旱苗法”、“水苗法”等等,皆有成功病例,但顧然知道這可以歸結於古人的智慧結晶——人痘接種術,但真正在後世徹底杜絕天花的卻是另一種牛痘接種法。
在現代待過的顧然也知道大致原理,至於怎麼推出來那就要另花心思了。
即便她現在學了一些醫術,也被柳父和柳記藥堂的人誇讚有天賦,但是一個從未接觸過天花的人,除非生而知之,否則不可能憑空能想出接種牛痘的方法來。
顧然采取的手段便是造假,人可以易容,醫書也可以做手腳,這些不過是觸類旁通罷了。
待尋好了工具屏退其他人後,顧然花心思鼓搗了一陣。
沒多久,一本內藏乾坤的古籍就出爐了。
她又抽了個空閒時間找到柳父,聲稱自己在翻看祖父留下的醫書裡,發現有一本的封皮較之其他書籍更為堅硬,後來割開一看,發現內有夾層,一張斑駁的黃紙,上麵寫著一種從未見過的牛痘接種法。
其內容不僅有具體接種方法,還表明防治天花的可能性在九成之上。
柳青山聽後大驚不已,接過一看的確是種新的接種方法,但他為醫多年,隻聽過取天花病人身上的痘痂來接種,從未聽聞牛生病了所得的牛痘可以防止天花。
顧然勸道,“父親不如試上一試,就算失敗了也沒關係,但若是成功了……”
“此事當功在千秋。”柳青山極為鄭重道,任何一位醫者都知道若是能成功防止天花,莫說九成以上,就是隻達到一半,也是極為驚人的效果。
顧然的想法就更簡單了,除了利國利民之外,便是為她和柳家鋪路了。
這世道女子勢弱,哪怕如原身有父親愛護,也需要招贅防著心懷不軌之人。
對顧然來說,名與器總歸是需要一樣的,才能立於不敗之地,不用為世道禮教束縛,也不用在意如秦柏言這等小人得勢。
弄出牛痘來不可能是一兩天就能隨便完成的,首先還得找來幾頭病牛,把這些事情交給柳父後,顧然又繼續那些醫書,學習醫術,時不時與柳父交流研究痘疫醫理病例。
………
顧然這邊日子輕鬆又充實,而秦柏言那邊就不怎麼好過了,光是傳遍縣城的那話本子故事,便讓他愚孝和負心的名聲深入人心,至今還是旁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秦柏言也不能像過去那般維持著翩翩佳公子的風度了,未免受人指點,隻能忍耐著待在家裡照顧母親以及讀書,以期這些流言蜚語早日淡去。
不過他想躲在家裡,住在隔壁的宋家也不肯放過他。宋蓮她娘天天過來吵鬨,非要秦家給她女兒一個名分。哪怕將秦母氣得吐血也不管不顧。
連秦柏言都無法忍受這些流言蜚語,更何況身為女子的宋蓮,處境隻會更加窘迫難堪了。
宋蓮她爹娘直接賴上了秦家,他們女兒給秦家母子乾了這麼多年的活,早就是秦家的人,秦家不認也得認。
枉秦柏言心機城府深重,此時卻奈何不了耍潑無賴的宋家爹娘。
還不是因為他此時勢弱,又因為人儘皆知宋蓮對他的恩義,所以什麼都做不了。
即便被逼迫到了這種地步,秦柏言還是咬著牙不肯應下這門婚事,宋蓮為此不知哭了多少回,也不敢出門見人,連羞憤自殺的心都有了。
她爹娘一邊心疼自家女兒,一邊也為旁人的嘲諷恥笑而憤恨不已,心下一狠,便什麼也顧不得了。
趁著某晚天黑,宋父就爬牆進了隔壁的秦家,將挑燈苦讀的秦柏言一棍子打暈帶回去,然後塞進了女兒屋子的被窩裡。
隔日一大早,宋母就在巷子門口扯著嗓子嚷嚷開了,說秦柏言要了她女兒的身子,必須得負起責任來,不然就要報到官府那去,讓秦柏言丟功名蹲大牢。
哪怕秦柏言堅持自己什麼都沒有做,是被人打昏了,奈何這種事情說不清,說難聽點就是黃泥爛在□□裡,不是事也是事了。
秦母哪還不知道這是宋家故意汙蔑,使出來的下作手段,分明什麼臉麵不要了。但他們還是隻能捏著鼻子認下了這事,不然要是讓宋家報官,不說秦柏言會不會坐牢判刑,但唯一的秀才功名肯定是要丟了的。
不過認歸認,但秦母堅持不肯讓兒子娶宋蓮為妻,隻同意讓她以妾室的身份進門。
宋家爹娘心下暗恨,這個老婆子著實刻薄無情,以後不知道還會怎麼磋磨他們女兒呢。但是宋蓮卻毫不猶豫答應下來了,她滿心滿眼都是秦柏言,隻要能待在他身邊,彆說是妾室了,就算是個丫鬟通房,她也是心甘情願的。
就這樣,也沒有什麼三媒六聘,也沒有辦什麼宴席,連親戚朋友都沒通知請來。
秦母為了發泄不滿,還挑了個晚上的時辰,讓宋蓮收拾包袱住進家裡來。
因著話本子故事的熱度還未消散,這場鬨劇,儼然成了萬江縣的一個笑話。
有人嘲笑宋蓮不知廉恥,失了清白,也有人說秦柏言辜負了宋家姑娘對他的恩義,本就該承擔起責任來等等。
顧然是從杏兒口中聽到這些事的,她倒是不意外會變成這個樣子。她寫那話本子故事的目的,本就是將他們兩人綁在一塊,誰也甩不了誰。
至少宋蓮這回終於如願以償成為秦柏言的妾室了,就是不知道她以後會不會後悔了。
顧然笑了笑,便將這事拋開了,一個秦柏言還不值得她浪費多少精力,還不如好好鑽研學習那些醫書,等待著牛痘成功。
杏兒為著自家小姐對秦家討厭不已,故而經常打聽這些八卦,什麼秦母成了惡婆婆,天天磋磨虐待宋蓮,還有宋蓮爹娘護著女兒經常吵鬨。
就是曾經人人口中年少出眾光風霽月的秦公子,也在這些八卦瑣碎之中風采名聲消磨殆儘,也無人再提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