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上就好, 看得上就好……”
柯奶奶先是笑的滿臉皺紋, 接著突然動作一頓, 滿是狐疑的望向孫女。
之前這孩子不是還抗拒著不肯相親嗎？
怎麼這一下子就看上了。
柯佳靈低著頭, 柯奶奶也不在意, 她一直都知道自家孫女性子靦腆, 做什麼都害羞, 相親嘛, 害羞也是正常的。
懷疑在她腦海中停留了一秒鐘就快速被‘乖孫女終於肯聽話了’這一信息替代過去。
至於為什麼之前明明不肯答應，見了林時恒一麵就立刻改變態度, 柯奶奶很快在心底就自顧自的找到了答案。
還不是他找的小夥子好。
這麼大的年輕姑娘正是春心萌動的時候, 她找了個林時恒這樣相貌又不錯家境又好脾氣看起來相當完美的小夥子，佳靈就算是再怎麼高的眼光也能看的上啊。
想著，最後一絲狐疑徹底在柯奶奶心中被排斥出去。
她樂顛顛的帶著孫女回去，對著湊過來關心詢問的兒媳婦道：“佳靈樂意呢, 你下午的時候過去林家，問問時恒是個什麼意見。”
柯母也沒想到自己那一直堅持不肯相親的閨女居然見了一麵就樂意了, 隻是他回想了一下曾經見過的林時恒模樣, 也不得不承認這孩子皮相的確是好，也怪不得佳靈同意。
她下午就聽著婆婆的話去了一趟林家, 結果可想而知。
兩個小年輕的關係就這麼順理成章的在長輩麵前定了下來。
當然了，現在又不是封建社會, 所謂的定關係也隻是定下男女朋友關係, 等到相處一陣覺得好了, 才會正式定親, 而結婚，則是要等到柯佳靈大學畢業了。
兩人對著長輩的安排都沒有什麼意見，等到柯佳靈到了開學的日子，林時恒則會開車送她去學校，柯佳靈所在的城市恰好離著魔都也近，以後回來的時候也可以一起回來。
柯奶奶對著自己為孫女找的這個男朋友十分滿意，一向不怎麼愛在村裡說話的她難得在這一天的半下午搬著小板凳坐在自家門口和幾個年紀差不多大的老太太閒聊。
“還是老姐姐你眼光好啊，誰能想到時恒這孩子現在能這麼出息呢，你是不知道，今兒看見他那小汽車的時候，好幾個家裡有姑娘的都動了心思，就連我那兒媳婦都打聽了一下，這不，一打聽，就打聽到你這裡來了。”
“誒，彆這麼說，兩個孩子現在隻是相處著，都還小，又不是定親。”
柯奶奶擺著手，臉上卻笑的牙不見眼，顯然對於自己英明的決策十分得意。
她們一群小老太太正坐在夕陽下笑著，一個消瘦矮小的老太太拄著拐杖虛弱的一步步走了過來。
她身上穿著過於肥大的衣服，頭發亂糟糟的，整個人臉上都透露出了寒酸來。
坐在一起的幾個小老太太好奇的看了過去，卻見那人抬起頭來，露出了一張他們都熟悉的臉。
這不是老林家的林老太嗎？
林老太也發現了她們幾人的目光，她低頭看著自己腳上踩的破了露出半個大腳趾的鞋，又看看那幾個老太太身上穿著帶著花紋的衣裳舒舒坦坦坐在板凳上聊天的樣子，有些窘迫的低下頭，連忙拄著拐杖快速走遠。
她自然也認出了這是村裡的幾個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老太太，隻是以前她仗著家裡兒子多，兒媳兒子都要看自己臉色，不屑於和這群人在一起聊天。
沒成想一年過去，她居然落到了這樣連她們都不如的地步。
不過沒關係，她隻要回了家，還可以重新買新衣服，買新鞋，到時候，她還是村裡最威風的。
林老太走遠了，隻剩下幾個老太太還盯著她的背影看。
“誒，這是林老太吧？她不是坐監獄出來了嗎？”
“肯定出獄了唄，她都這麼大年紀了，還能真的一直坐牢坐到死啊，而且我聽我孫子說，今年國家政策放鬆了一些，像是那些到了一定年歲的老人，都能得到減刑機會的。”
“還真是便宜她了，空口說白話的誣賴人，居然才坐了一年牢就放出來了……誒？她誣賴的人不就是林家那個孩子嗎？還是親奶奶呢。”
幾人聊著聊著想到了這一茬，實話說，林老太和林時恒在發生誣陷偷雞之前壓根就沒什麼交集，屬於在路上見了麵連聲招呼都不打的情況，村裡那些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的小輩們有的還真不知道林老太就是林時恒的親生奶奶，就連這群小老太太都給差點忘了。
有老太太像模像樣的分析著：
“是啊，老林家這一年日子可是越過越差了，聽說幾個兒子打了好幾架，最後直接分的家，一個個日子過得窮的不行著，時恒又這麼出息了，到底是親戚，他們會不會打時恒的主意？”
“老林家的那幾個兒子都是沒什麼用的性子，林老太可不是好相處的，她沒回來還好，這一回來聽說了時恒發財了，指不定要乾什麼呢。”
柯奶奶聽著聽著就皺起了眉。
要是以前，她也就看個熱鬨，可現在林時恒可是有很大幾率成為她孫女婿的。
這林老太要是作妖的話，連累的還不是她孫女。
“不行，你們這兩天幫我打聽打聽，要是她想乾什麼的話就先告訴我，我肯定得給她撅回去。”
“誒！你就放心吧！”
***
林老太回了家知道現在情況後整整愣了好久。
她隻不過是才離開了一年而已，家裡的幾個兒子居然就不聽話的分家了。
一句話都沒告訴她，就把家裡的家財分的清清楚楚。
而且她住著的大屋子現在也被大兒子給住了，剩下的幾個屋子更是被占的清清楚楚，隻剩下了一個用來丟平常沒用雜物的背陰屋子。
那是以前林老太專門用來讓不聽話孩子住進去的屋子，哪個孩子不聽話，她就把哪個孩子丟到這個屋子裡去，直到下一個不聽話的孩子出現為止。
這是林老太用來控製家中子孫，保證自己威嚴的東西，可現在，她自己卻要住進去。
她當然不樂意，陰沉著臉讓大兒子將大屋子讓出來。
一向奉承著她不敢忤逆一句的大兒子此刻卻是從未有過的振振有詞。
“媽你不是說乾活多的人住大屋子，乾活少的人沒飯吃嗎？現在你身子垮了乾不了活，我乾的活多，當然要住大屋子。”
林老太被氣的眼前發黑。
“你這是什麼話？我是你親媽，把你養大的，你現在這麼對我，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這怕什麼的，我們現在可不搞封建迷信那一套了，媽你就去住那小屋子吧，我小時候不也住過嗎。”
林老太眼睛瞪得老大：“我是你|媽，你怎麼能讓我住在那裡！！你忘了我怎麼教你孝順的了？！”
大兒子還是那副表情，說話卻絲毫不客氣：“當初時恒他爸從工作開始就一直把工資上交，一分錢都不能留在自己手上，他這麼孝順你，媽你還不是他一死就把時恒和他|媽給趕了出去，我可不敢孝順你，萬一我出個什麼意外，你把我老婆孩子也扔出去讓他們等死怎麼辦。”
“你、你……”
林老太氣的話都說不出來，大兒子卻絲毫沒有擔憂她身體的意思，說完這番話後直接將門關了起來，任由她怎麼敲門都不打開。
也許以前這個母親還沒有被抓到監獄時，他們還會懼怕她，擔心自己不孝順她就到村裡去撒潑汙蔑，可在林老太因為汙蔑罪被抓到監獄去之後，她說的話沒有人會相信的。
更何況，他那些話也不全是為了住這個大屋子。
有著這樣一個無情的母親，他的確是很擔心萬一自己真的將母親好好迎了回來，他出了個什麼事的話，媳婦孩子直接被趕出去。
他媳婦可沒有林母那麼堅強的心性，要是真的走投無路說不定要帶著孩子直接跳河的。
兒子那麼多死了一個就不再念想的母親，和一心一意隻記掛惦記著他的老婆孩子，他當然會做出正確的選擇了。
林老太在外麵拍了很久的門，現在天氣那麼冷，她又在這一年中身體徹底虛了下來，被風一吹，幾乎要站不住腳。
沒辦法，她最終還是瑟瑟發抖著到了那個黑漆漆又陰沉充斥著一股黴氣的小屋子裡。
彆看林老太總是將不聽話的孩子發配到這裡，她自己卻是一次都沒來住過的。
這也是她第一次發現，這個屋裡有多麼潮濕讓人難受又發抖。
隻是暫時的。
她在心底安慰著自己。
隻是暫時在這裡住一晚上，等到明天，她就去找其他兒子們，還好她兒子多，一個沒用了還有好幾個。
可等到第二天，林老太找了一圈，卻沒有一個兒子願意收留自己的母親。
說辭也都和大兒子差不多。
他們現在將林老太迎進家門，要是自己出個什麼事，老婆孩子直接被趕出家門怎麼辦，就算是沒出事，鬨個彆扭的話，林老太汙蔑他們偷東西，想讓他們坐牢怎麼辦。
也許一開始林家人還會在林老太被抓時想要營救她，生怕營救晚了又要被母親責怪，但是等到時間長了，所有人都會發現，沒有林老太的生活是多麼美好。
自己賺的錢可以自己拿著，想吃什麼就可以做什麼，家裡的孩子也能夠不用那麼辛苦被壓榨，他們還可以送著孩子去上學，自己也能離開家去城裡做工。
這才是過日子呢。
反正媽有那麼多兒子，就算是要奉養，憑什麼隻讓自己一個人奉養。
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所以到了最後，也沒有人肯奉養林老太。
如果是一個稍微懂法的老太太，此刻就該知道去法院裡麵告自己兒子不贍養，可林老太不懂法，即使在監獄裡上法律課，她也寧願打瞌睡都不想聽進去一句。
她這才發現，自己早就不是當初那個隻要孩子一不聽話就揪著耳朵能把人直接甩出去的年輕母親了。
她老了，隨便一個兒子都要比她強壯，他們甘願孝順的時候還好，等到他們不願意了，她也一點辦法都沒有。
林老太最終想到了自己那個被趕出去的兒媳婦。
她知道，林母的性子很軟，不光性子軟，心也很軟。
隻要她去做做可憐，再提起早逝的兒子，林母一定會心軟乖乖奉養她的。
想到這一點，林老太重新打起了精神，連忙不顧陰沉的天色，拄著拐杖就到了林家。
可到了門口，卻得知林母被林時恒接去了魔都過好日子去了。
她倒是又將主意打到了據說和林時恒處對象的柯佳靈身上，雖然柯佳靈現在去上學了，她家裡人還在啊。
都成為他們林家的媳婦了，當然要孝順自己這個親家奶奶。
林老太又拄著拐杖到了柯家。
還沒見到柯母柯爸爸，就先見到了一群坐在太陽底下曬著陽光縫著鞋墊嘮嗑的老太太。
她們看到她就開始笑，也沒人說是笑她的，可每個人的目光都始終落在林老太身上。
林老太低頭看著自己依舊破爛的鞋子，和因為好幾天沒洗澡再加上年紀大了控製不住便意而充斥著古怪味道的身體。
第一次，感受到了抬不起頭的滋味。
她上前一步，張張嘴還未說話，柯奶奶先開口了：“這不是林家的老太太嗎？站在我家門口乾什麼？”
林老太臉脹紅，張張口，“我家時恒……”
“呸！”
柯奶奶直接站起來把手上的針線往地上一丟。
“你可彆說什麼你家你家的了，當初時恒年紀那麼小餓的吃不上飯你就把人給丟出去，現在人家長大了出息了你還誣陷他偷雞，長著眼睛的人都知道你們不是一家的！”
“你可趕緊給我滾，彆讓我再看見你，你現在可沒人照顧著，我要是一個看你不順眼直接按著揍一頓也沒人管的，趕緊滾！！”
林老太被罵的喘不上氣來，臉色青青白白。
她可以在小輩麵前不要臉皮，卻無法在同輩麵前丟麵子。
“不來就不來，你以為我稀罕你這個**！！林時恒那樣的貨色，遲早蹲大獄！”
“蹲大獄？你說的是你自己吧哈哈哈哈……”
在一群老太太的笑聲中，林老太慘白著臉離開。
不就是一個孫子，她才不稀罕！
她唯一後悔的就是當初隻是將人趕出去，要是再給她一次機會，這個小兔崽子一出手她就應該直接把人掐死的。
也免得現在禍害的自己成了這個樣子。
不過沒關係，林時恒從小就是個混混，遲早也要出事的，現在不和他扯上關係也是好事。
這樣想著，林老太憤憤轉身，看了一眼在陽光下笑著的柯奶奶一眼，冷哼一聲。
也就隻有這種眼睛瞎了的人才把垃圾當成寶貝一樣，等到林時恒鬨出事來，柯家的這個遭老太太就該知道什麼叫做後悔了。
沒了兒子的接濟，林老太還是在村子裡生活了下來。
畢竟她年紀大，每個月國家還是會發一些錢的，這些錢節省著用，還是能夠勉強生活。
隻是為了能夠吃飽飯，她必須一大早到菜場撿了彆人不要的菜葉回家自己吃，衣服也不能買新的，要到垃圾場裡撿。
因為覺得自己現在落到這個下場以前那些還能說上兩句的人肯定要笑話自己，林老太也不肯和她們交集，隻每天一個人艱難活著。
說來也奇怪，她不恨自己那些不肯孝順她的兒子，卻恨著林時恒。
林老太一直堅持著林時恒早晚惹出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