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時恒這次沒打算動用係統藥物來完成任務。
畢竟他堅持認為,他就是一個才子。
坐在牛車中,他掀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下麵因為長久為見陽光的纖瘦胳膊。
瘦,很瘦。
手無縛雞之力都沒辦法來形容。
畢竟原主常年通宵達旦的讀書,又一直都堅持著睡兩個半時辰,長期熬夜使他胃口不佳,平日裡因為自覺自己念書用掉了家中不少用度而自覺節衣縮食不吃肉食隻吃青菜。
還思慮過重,大腦就連睡覺都要思考各種繁瑣的事。
能一直堅持到現在沒有猝死估計全靠了他年輕。
要想將這樣的一具身體養的長命……
林時恒默默放下袖子。
他是一個有誠信的人,說過什麼當然會做到。
說不用係統藥物就不用係統藥物。
那就,養個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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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河是進京趕考的舉人,與那些獨自一人或者結伴同行上京的舉人不同,趙河家裡是富商,已經過了三代,他恰好是第四代可以科考的子孫,家裡堂兄弟九個,從小就被爺爺和父母期待的交到了重金請回來的先生手中,最後被教導考上舉人的也隻有趙河一個。
論勤奮,趙河比不上其他堂兄弟們,但誰讓他有顆好腦子呢,雖然算不上什麼過目不忘,但許多書籍他隻要反複看上幾遍就能記住,因此也算得上是他們城的優秀種子選手。
隻是趙河與一個地界的舉人們卻並不怎麼來往,甚至關係也不太好,第一個原因自然就是因為他是商賈出身,雖然朝廷下令行商者三代後也可以考科舉,那些“清白出身”的舉人們卻還是有一部分看不上滿是銅臭味的商賈之子。
第二個原因,則是因為趙河好享受。
他出身富家,從小被伺候著長大,即使讀了書,那也是要有人給他研磨的,在書院時他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但因為本人喜好華服美食,平常書院放假同窗開詩會他去和一群商賈之子遊湖玩鬨,自然格格不入並不如何合群。
好在趙河自己也不介意,那些同窗不和他玩,他還不和他們玩呢,隻是都是年少輕狂的意氣書生,雙方互相看不順眼總有摩擦,趙河雖然記性好名次也比其他人高出不少,偏偏他的學識隻用在了考試上,平常每次碰麵被人不帶臟話的罵了不止一次,他倒是知道那些人說的是什麼意思,可要是回應的話又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因此自從發現他居然又和那幾個同窗在一條船上時,索性煩躁的躲在自己廂房中不出去。
之前有說過,趙河與其他大部分進京趕考的書生不同,不同之處就在於人家趕考頂多帶一個車夫和書童,趙河卻是整整帶了四個書童,兩個車夫,六人配製能保證他無論在哪裡都能被伺候的舒舒服服。
趙河從未出過太遠的門,又是家裡最受寵愛的孩子,父母擔心,自然要為他配置齊全。
就比如說這四個書童,一個擅長廚藝,一個會醫術,一個手腳靈活人機靈方便使喚,還有一個才是真正伺候他讀書寫字的書童,剩下的兩個車夫除了車夫,還會些武藝,畢竟前往京城路上路途遙遠,萬一碰上個劫匪什麼的有人保護才能讓家裡人放心。
明明是家中一片拳拳愛子之心,落在那幾個家夥嘴裡,卻是他奢靡。
呸!
他們倒是想奢靡,有這個錢嗎他們!
比如說現在,因為要躲著自己那幾個同窗,趙河沒出去吃飯,而是坐在廂房裡,吃著其中一個擅長廚藝的書童借了船上廚房為他做出來的家鄉菜。
一邊吃著嫩香的魚肉,趙河又一邊想起了若是自己在那幾個整天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同窗麵前吃這些在他們看來華而不實的菜,又該得到什麼樣的評價。
肯定又要作出一堆酸詩來諷刺他。
什麼外麵大把的人餓的飯都吃不上,他卻還要花費重金隻為了吃上一頓飯,就連筷子都是讓下人遞到手中,何其奢侈,商人就是商人,巴拉巴拉……
一想到這裡,趙河就氣的吃不下飯。
要不是那幾個人都有舉人功名不好下手,他隻恨不得直接雇傭人把他們這幾個每天除了酸這個酸那個外不乾正事的家夥都給扔到海裡去。
正恨得咬牙切齒,卻聽到了一聲聲緩慢敲窗子的聲音。
趙河一愣,聽著聲音抬起頭來四下看了看,發現是廂房裡那個窄小的窗戶前站著一道人影,正一下一下敲著。
不會是那幾個家夥吧。
他皺著眉站起身,擋在一桌飯菜麵前,示意其中一個書童去打開窗戶。
窗戶打開,露出的卻是一張趙河壓根沒見過的臉。
五官清透,氣質溫雅,臉色雖然稍微有些蒼白,卻也不影響那副皎皎明月一般的長相。
光是站在那,就要讓人誇上一聲好人才。
正是趙河最不喜歡的模樣,畢竟他長得糙又喜歡到處玩,臉早就曬黑不似那些白麵書生,以前他不覺得有什麼,自從入了書院被那幾個死對頭嘲諷一點都不像是讀書人後,就對這種長相的讀書人敬而遠之了。
明明不認識還來敲他的窗,長得還這麼白,說不準就是那幾個新結交的。
趙河陰沉下臉,正要顯示一番自己的不好欺負,卻見那名穿著青色長袍的書生在外麵行了一個同輩禮,聲音溫雅有禮,“在下明縣林時恒,字勤之,見過兄台,敢問兄台可是前去京城趕考的舉人?”
他這麼彬彬有禮,趙河臉上的陰沉表情也有點擺不出來了,隻能也對著林時恒行了個平輩禮:“在下織顯趙河,字清通,兄台有禮。”
行完禮,趙河依舊滿是警惕,畢竟這人無論是從穿著還是氣場上來看,都像是和那群窮書生一夥的。
“不知兄台來是?”
林時恒蒼白俊秀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歉意的笑:“是我打擾了,我就住在隔壁,方才喝水時不小心將水灑在席上,天涼實在難以入睡,所以想來趙兄這裡借一床席子。”
趙河有些摸不著頭腦,這船上又不是沒有賣席子的,打濕了再買一床不就行了,但一抬眼看到林時恒身上那件粗布青衫時,又了悟起來。
對,這名舉人一看就很窮,哪裡有錢買席子,就算有,他一看就是個沒書童的人,自己背著兩床席子,那得多累。
自覺想通了,又放下了林時恒是和幾個同窗一夥的警惕,人家還直接以趙兄所稱了,趙河也不介意用一床席子來得到一名舉人的善意,“我這裡恰好有多餘的席子,林兄若是不介意我用過,我讓身邊人送去你房中可好?”
“多謝趙兄,我是來借用的,怎好勞煩趙兄身邊人,我自己來便好。”
還不等趙河再推拒,窗邊已經沒了那俊秀書生的身影,顯然是繞著來他門前了。
果然不出幾秒,門前便又傳來那緩慢而又熟悉的敲門聲。
書童上前打開門,露出了林時恒那張俊秀如明月的臉。
趙河還沒吱聲,他又行了一禮。
人家行禮了,他能不還禮嗎?
顧不上說“席子就在這你拿走吧”,趙河連忙也跟著回禮。
剛剛抬頭,就見林時恒的眼落在了桌上那些飯菜上。
這不會又是一個自己窮就非要逼著彆人一起窮的書生吧,趙河正心裡一咯噔,卻聽林時恒溫和的聲音響起:“我也曾讀過織縣鄭明之先生的書籍,聽聞織縣美食天下聞名,尤其是以一道清蒸魚,趙兄桌上的,難不成便是那清蒸魚?”
趙河還真聽說過鄭明之,織縣裡的一個喜歡寫遊記的老先生,雖然一生隻是一個舉人,但筆下之物的確是讓人讀了身臨其境,他也正是因為看過鄭明之先生的書籍,才喜歡上了清蒸魚。
那幾個同窗之前還笑話過他隻看這種沒用的書呢,沒想到這位林兄看著跟個弱書生一樣,喜好竟然如此的高尚。
趙河也忘了借被子的事,颯然一笑,“正是。”
林時恒麵上立刻露出了讚歎之色。
“早就聽聞這道織縣清蒸魚肉味鮮美,湯汁鮮濃,吃上一口便可念念不忘,今日一見,光從麵上來看便香美無比,不知是這船上哪位大廚做下?在下也倒是想要去買來一份。”
他這一誇,站在角落裡的那名書童立刻挺胸抬頭,眼中露出驕傲神色。
他從小就被買進趙府,專門學廚伺候少爺,從小到大,除了少爺,這還是第一次有讀書人,不對,是有舉人老爺誇他呢。
自己手底下的人被誇了,趙河也麵上有光,臉上的神情也帶上了幾分自得,“這可不是船上的人做的,是我家中親人怕我進京吃不慣京城的飯菜,特地派了會做膳食的書童跟著,這些菜正是他做的。”
林時恒沒有對趙河上京趕考還自帶廚子發表譴責,清俊的麵容上反而還露出了豔羨來。
“真是羨慕趙兄,趕考途中竟然能有這樣好廚藝的書童一道,隻可惜,我怕是吃不到這天下聞名的織縣清蒸魚了。”
趙河乾咳一聲,努力壓下眼底想要升出來的嘚瑟,“這有何羨慕的,不過就是幾道菜而已,林兄若是喜歡,不嫌棄的話,你若是還未用膳,不若一起?”
他這話也就是客氣客氣,畢竟讀書人都比較有骨氣,哪裡會願意和他人共餐。
結果沒想到林時恒直接一笑,自然的坐在了座位上,“如此,我便不客氣了,真是多謝趙兄。”
還在等著他拒絕自己再邀請的趙河:“……”
他愣了一秒鐘才反應過來,連忙也跟著坐下,“不必不必,大家都是進京趕考,相遇即是有緣。”
那名被誇得興奮的書童早在林時恒坐下時就取了筷子來遞了上去,恭敬道:“林老爺請。”
林時恒伸出修長手指接過筷子,溫和笑著點頭:“多謝小兄弟。”
接了筷子,他又去對趙河誇道:“趙兄身邊人真是個個都好人才。”
又被誇了。
書童美滋滋的退了回去。
心中想著,這位林老爺和他以往見過的舉人老爺都不太一樣,以前那些舉人老爺每次和少爺見麵,可都是看都不看他一眼的。
趙河也被誇得舒坦,當即就自誇起來:“那倒是,我身邊的人可是和我一起長大的。”
“怪不得如此知禮,原來是跟著趙兄耳濡目染。”
林時恒又是一句誇,趙河整個人都被誇的飄了起來,當即笑道:“林兄何必如此,來來來吃菜,你若是喜歡,日後想吃了儘管來我房中便是,恰好兩個人一道吃著熱鬨。”
“那我便不客氣了。”
食不言寢不語,趙河雖然被那些同窗各種看不起,好歹也是從小就被教導著的,吃飯時的各種禮儀自然不錯,讓他比較訝異的是,林時恒用餐時居然也帶著一股雅氣禮儀,乍一看比他還要標準些。
等到用了餐,坐在趙河對麵的白麵書生滿臉滿足的放下筷子,“的確名不虛傳,今日多謝趙兄款待,不知日後愚弟可否來找趙兄討教學問?”
趙河一愣,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要和他討教學問呢,他雖然成績好,但在書院人緣卻差,除了先生和家中的堂兄弟們,還真沒和人一起探討過。
也許是他發愣的時間有點長讓對麵坐著的書生誤會了,他臉上顯出幾分恥色來,微微有些窘迫的垂下眼,“不瞞趙兄,在下放榜時成績不佳,對於上京趕考之事其實並無多大把握,這才想要找同樣進京趕考的舉人討教……”
說著,他又行了一禮,“若是趙兄介意,我便不再叨擾了……”
趙河腦子裡的思緒被這個行禮打斷,連忙又回禮,等到回了禮一抬起頭就對上了林時恒那雙俊秀眼眸中的期盼之色。
這還讓人怎麼拒絕。
這怎麼好意思拒絕!
趙河索性也不再想了,直接一口應下:“若是林兄願意,我自然也同意。”
“隻是有件事,倒要讓林兄知曉,我乃是商戶之子,家中行商已經四代,因此我才可以科考,若是你介意的話,我也不怪你。”
林時恒怔了怔,臉上有些疑惑:“我為何要介意?”
趙河又愣住:“我是商戶之子,一身銅臭……”
“一沒有偷,二沒有搶,商戶又如何?更何況,即使偷搶了,那也是父輩,與子孫何乾?”
趙河這還是第一次聽到書生不歧視商戶的話,前朝商戶地位低,雖然本朝將商戶地位提升了一些,對於讀書人而言卻還隻是下等人,就算賺再多的錢,一個微末小官都能左右商戶性命。
沒想到,這名舉人居然是這樣的想的。
趙河一瞬間幾乎以為自己遇到了知己。
他直接放話,以後林時恒想找他隨時可以來,不論是吃喝還是討教學問,自己都不介意。
等到讓書童將人連帶著那床席子送回屋中,猶自為交到朋友高興的趙河突然覺得有點不對。
一開始不是來借席子嗎?
怎麼吃了飯聊了天。
最後還變成至交好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