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立在案前寫了一張字,然後抬抬下頜。
李玉極有眼力見上前替皇上收了這張灑金梅花箋,然後心裡納罕,皇上素來不用這種紙練字啊。
隻聽皇上開口道:“開庫房,按著這個單子賞貴妃。”皇上矜持了半刻,終於還是道:“你親自帶了東西去,也看看貴妃氣色如何,回來回朕。”
李玉一個激靈,連忙堆笑道:“奴才明白!”
他悄悄彎腰退出西暖閣後,就去了後頭茶房尋養心殿執事女官。沒找到總管養心殿事務淑儀,隻見了六位婉侍之一陳婉侍。
李玉笑眯眯把單子遞過去,客氣道:“妹妹給瞧瞧?”
本朝吸取了前明宦官乾政教訓,自入主紫禁城來,起初是不許太監識一個字。直到康熙爺在位時期才開展了基礎文化課教育,不過也是教太監粗識文字方便使喚,必不許讀聖賢書,更不能通曉文義,舞文弄墨。
畢竟從老祖宗手裡,就定了太監至卑賤地位,隻看不許滿人做太監,隻讓漢人淨身入宮坐太監便可見一斑。時人又重男輕女,不是窮極了不會給兒子一刀送到宮裡,當然沒有餘錢搞什麼學前教育。
而宮女卻都是旗下包衣出身,甚至許多宮女家中也有父兄為官,是嬌養小姐,自然是認得字。
所以李玉隻得去來尋個女官來替他講明這張長長一串禮單。
能在養心殿伺候女官,都是內務府包衣中選出來上等宮女,身上都至少帶著四品品級,在後宮,貴人以下小主都當不得她們一跪,見麵不過福身罷了,可見身份。
隻是李玉也不羨慕:女官們出身高,職位清貴,但實則是個擺設。單隻出身內務府包衣,背後有家族這一條,就注定了她們邁不進養心殿內室門。皇上心裡忌諱著呢。
平素她們也隻管管殿中舊例文書、宮規冊子,再就是不打緊冊目禮單等物,清閒很。
陳婉侍見了李玉親自拿來單子,也不敢怠慢,笑道:“喲,今兒這單子可長。”她接過來一瞧,目光微微一頓,然後才如常笑道:“今日是我跟劉婉侍在茶房當差,這會子也沒有前來麵聖朝臣,正是閒暇,李公公若需要,我陪您走一趟?”
李玉笑得眉眼彎彎,一張白麵團一樣圓臉越發和氣討喜:“那敢情好呢!”
兩人一同出了殿外後,陳婉侍穿著襖裙還不覺甚冷,倒是李玉在禦前應答,穿單薄些,叫北風一吹不由打了個寒戰。
他如今是總管大太監,從手下無數徒子徒孫裡挑出了四個好,過了皇上龍眼,命他們隨侍在養心殿,還欽賜了“福祿壽喜”四字。這四個一個賽一個精乖,都是粘上毛比猴子還精人物。
此時守在門口是小祿子。李玉剛哆嗦一下,他就立刻乖覺地給師父披上一件灰鼠皮襖,又塞了個不打眼黃銅手爐在李玉手裡。
手爐看著普通,裡頭燃著卻是嬪位以上主子才能用銀絲炭。
小祿子臉上堆滿了笑容:“師父辦什麼差事去?”
李玉被他伺候舒服,也就笑了:“是個美差,師父帶你去貴妃娘娘那裡領賞賜去。”
小祿子起初隻是嘿嘿笑,等到了庫房,見陳婉侍照著單子命人搬出來東西,又不由咋舌。忍不住悄悄拉著師父問道:“都說貴妃娘娘失了寵,今日還得來跟皇上請罪。滿宮裡都等著看笑話呢,怎麼皇上今兒倒賞了這麼多東西給貴妃娘娘?”
李玉拍了他後腦勺:“傻小子,貴妃娘娘這罪一請,可失不了寵!你隻管小心伺候吧!”
陳婉侍聽在耳朵裡,再低頭看這張單子,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