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不由歎氣。
今天她看見了高氏神色,像是夢遊人忽然被人一棍子打醒,清醒裡又帶了點魂不附體畏懼。
從今後,潛邸裡那個妹妹大約是再也不見了。
這幾年來,她被貴妃各種逾越不當行為鬨得頭疼,今日後雖然能鬆口氣,卻也覺得心酸。
為貴妃,也為自己。
自己也不是那個敢跟著皇上去郊外莊子上縱馬奔襲比試,除夕擲骰對賭寶親王福晉了。
她現是大清皇後,端坐在鳳座上為天下女子做表率,她一步也錯不得。
--
皇上看著皇後,笑意欣慰懷念。
他想起從前在潛邸歲月,他跟富察氏一起為了父皇訓斥沮喪,也為了父皇讚揚而喜悅,那樣相互扶持歲月。
有時候高氏不明所以撞了來,小心翼翼眨著眼問道:“爺又生氣了嗎?”要是自己黑臉,她就立刻閉嘴,可憐巴巴縮在一旁。
皇上唇角笑更深了。
如果說皇後承載了他鄭重和意義,那麼貴妃便承載著他快樂和回憶。
今日之前,他確實很生貴妃氣,尤其是鬨得滿宮皆知貴妃抗旨時,他更是覺得大失顏麵怒火滔天。可直到現在,他才生出一絲不為人知後怕來:他生怕貴妃真將人送到龍床上,變成一個對他畏懼順從麵目模糊嬪妃。
好在,她雖然傻,但終究不肯變。
好在,好在。
--
皇上懷念,皇後唏噓,高靜姝通通不知道,她睡了黑甜一覺,睜眼時覺得骨頭都酥了。
次日清晨,她覺得氣虛好了一點,手足也不那麼愛出冷汗了,心情就更愉悅一些。
因她也承記了貴妃一生記憶,便深知皇上對貴妃這麼寬容原因,大半是自幼相伴情分。
於是她內心十分感謝當年心血來潮讓高斌把女兒送到雍親王府雍正爺。
為表虔誠感恩,她還特意空腹去小佛堂給雍正爺上了一炷香,然後才到東側間用飯。
西邊兩間屋起坐,正中正廳見客,東邊兩間是小佛堂並餐廳——高靜姝對自己四室一廳大房子還是很滿意。
何況前麵還有闊朗庭院,兩邊還有儲物廂房,裡頭滿滿累著貴妃家當,全是好東西。
高靜姝保持著這樣愉悅心情吃了五個拇指大小鮮蝦餛飩。
然後紫藤就堅決收走了湯碗,並叫人抬走了滿桌子早膳:她還是堅持宮裡那一套,若是病著,飲食必須要清減,禁用油膩,少用葷腥。
要不是著餛飩是撇了油清雞湯做底,裡頭又是皇上賞冬日難得鮮蝦,她都不會讓娘娘用。
高靜姝從善如流。再滋補東西,擱不住這身子骨脾胃虛弱,還是要少食多餐。
這滿桌子早膳撤到小茶房去也不會浪費,當值臘梅和春草先洗過手,乾乾淨淨揀出龍眼小籠包、醃鵝脯、蜜汁小麻球等幾樣精致可口留給紫藤和木槿,又特意留了兩盤量大肉足蒸餃和肉卷給問喜公公。
然後兩人才相視一笑,各自挑了兩碟子自己喜歡留下,剩下才輪到下頭三等宮女並雜役宮女。
宮人們雖都有份例,但怎麼能比得上貴妃主子。
臘梅拈了一塊紫米山藥糕吃了,隻覺得滿口香甜軟糯——這種擱足了綿白糖糕點,後頭平答應都吃不到呢,她這個二等宮女卻吃得到。
--
高靜姝習慣了自由頭發與頭皮,如今雖然不能披散著,但也隻是讓木槿鬆鬆挽起,用幾朵小巧簪花固定了一下。
此時她正看著麵前趴在地上請安同喜。
貴妃宮裡太監不少,但能在主子跟前露臉卻隻有兩三個,還都是不甚重要差事——畢竟宮裡伺候還是貼身宮女更方便些,太監裡頭,除了鋤草養花抬轎傳膳等乾粗活小太監,一般大太監都用來往來交際,各宮傳話。
巧了,貴妃她幾乎沒有社交。
於是太監在她跟前就不太顯好,這麼多年,唯有一個同喜掙了臉麵出來,貴妃有事兒就叫他,剩下兩個都是他小弟。
貴妃病著這段時間都臥床,他進不去寢室,就更難奉承上主子。
於是如今聽說貴妃複寵,人也能坐起來到東側間用膳了,就連忙進來請安討好,還不忘表功:“奴才一早就去太醫院門口等著,將林太醫請了來,等著給主兒把脈。”
高靜姝頭點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事:“那周太醫和杜太醫呢?”
皇上雖然把林太醫削出了太醫院,還是調了兩個太醫來照顧貴妃。
紫藤麵色微微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