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皇後說起歲月匆匆,旁邊烏嬤嬤忍不住道“娘娘哪裡就老了,是這一年操心太多了。”
然後心疼替主子數著:“東巡一路在外,從太後起到小主們起居,自然要您上心攬總安排,好容易回來了,又……”她含糊過去大阿哥三阿哥之事:“接著又是大選,準備和敬公主嫁妝,本就不可開交,偏生傅恒大人又去了前線。”
皇後輕輕一歎:“是啊,有時候我都覺得,這一年年過得真快,今年又有新人入宮,每回大選到了眼前,我都一驚,難道又過去三年了嗎?”
皇後職責千頭萬緒,她從來沒有鬆懈下來一天。
她也不能鬆懈。
就聽貴妃在旁也勸道:“巧者勞而智者憂,您是又勞心又憂心,俗話說得好,鐵肩挑重擔,就是鐵打人也有受不了時候呢,您真該多歇歇。”
皇後低頭喝藥。
歇了身子,歇不來心。
隻要永琮一日未長成,她就一直不能放鬆。而現在,她更還有一半心懸在傅恒身上呢!張廣泗和訥親都敗下陣來,可見艱難,她弟弟才這麼年輕,真能成嗎?更怕最壞結果,是戰場無眼,傅恒出什麼意外。
有時候她真羨慕貴妃,能心無旁騖歡歡喜喜。
並不是說貴妃沒有可以煩心事情:比如高家除了她阿瑪,下一代顯然沒有能入軍機處出色人物,比如她膝下隻有一個和顧沒有阿哥,再比如隨著年歲增長,自己會不會失寵。
然而這些所有後宮女眷們心裡最重要問題:母家、子嗣、恩寵,似乎像是過眼清風,在貴妃身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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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
自從傅恒到了大金川,局勢倒是漸漸穩定下來。
一軍之中最怕有兩令,皇上把張廣泗和訥親全都給撤了,命他們跟傅恒交代完軍情後,就離開前線,就近前往四川都統處閉門思過,身受監管,等戰事完了一並押解入京。
此時皇上看過今年秋收各地報上錢糧稅賦後,頗有些頭痛。
就暫且推開折子,隨手拿了本詩詞握在手裡,然後看著院落中無數盆菊。
今年菊花品種培育多,皇上這裡多是各色金黃明燦菊花,其中兩盆金孔雀,當真是層層疊疊大如碗口,柔亮花瓣像是孔雀翎羽,著實難得。
記得貴妃跟和顧說過,不能總盯著一隻鳥好久都不放,要經常抬頭看看遠處,讓眼睛歇歇。
皇上極目遠眺,看了會兒碧空,果然覺得眼睛舒服了些。
再低頭看手上詩詞,卻是折過一頁。
他才想起,這是貴妃昨日帶了來,落在養心殿詩集。
這些日子他常會召了貴妃來,因是前線折子,所以也不必貴妃伺候筆墨,就隻需要她在窗下坐著,自己一抬眼能看著就行。
她便帶了自己書來看。
其實高靜姝更想帶話本子,隻是不敢,所以隻能把娛樂放在自己宮裡,把皇上這裡當成上課,帶點陶冶情操詩集。
確實有詩句也令人拍案,不知何處想來。
她不太習慣用這裡各色書簽,哪怕案上就擱著一匣子鏤空花葉簽,她還是習慣性折書角。
此時皇上一翻就是她喜歡詞,是周敦儒《鷓鴣天》。
“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洛陽。這樣逍遙句子,果然是貴妃喜歡。”
皇上又心意一動,找出郎世寧畫那幅畫來。
他親筆提了‘桃源鄉’三個字,收在養心殿,連貴妃自己都不知道曾有這樣一幅畫。
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麼?
是還在長春宮,還是回了自己鐘粹宮。
皇上想起昨晚皇後蒼白麵色。
夏院正回稟皇後懷七阿哥前後,正是操勞用心,侍疾辛苦時候,兼之這一年來諸事繁多,更是神思倦怠。並婉轉表示,人三十幾歲和十幾歲精力是不同,皇後娘娘很該放鬆心神,鬆快一二。
所以皇上強令著皇後歇上一些時日。
不過他也知道,皇後不可能真歇下來,他們這對天下最尊貴夫妻,在這方麵也是極其相似,在其位謀其事,皇後隻要在一日,絕不會撂下皇後攤子圖自己輕鬆。
也是因為這點,皇上才格外相信皇後,相信隻要有皇後在,後宮就是穩如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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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正在沉思,就見李玉進來恭敬回話:“回皇上,令嬪求見。”
“令嬪?她已經候在外麵了?”
李玉低頭道:“是。”
皇上略一挑眉。
按理說,妃嬪求見皇上,最好先打發一個宮女來求見,比如說從前貴妃要來請罪,也不能直愣愣就衝到養心殿來,先遣了身邊掌事宮女或者太監來,通過李玉給皇上遞話,若是更正式些,主位娘娘們可以遞表求見。
畢竟皇上又不是客服中心,隨時在這裡準備等著接待客人。
想要見皇上,是求見。
先求,再等消息看看皇上想不想見,就算要見,也得皇上挑個時間。
這樣自己就在門口等著,實則是有些不合規矩。
不過令嬪過去幾年恭順良好表現,這時候就到了發揮作用時候。
皇上現在正巧又歇著,便隨意點頭:“叫她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