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搖頭:“懷疑不是證據。嘉妃前些日子已經報病閉門不出,這會子無憑無據,我不能去請皇上提審嘉妃貼身宮女。”
尤其是在自己嫌疑都比嘉妃要大情況下,皇後就更不能妄動了。
她伸手按住額角,費神思索起來。
這一年來,她忙著準備和敬出嫁,忙著照看傅恒出京後富察氏,身子又不好,實在是疏忽了,這一疏忽,就釀成了這樣大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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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靜姝到啟祥宮時候,不期嘉妃正靠在床上讀經書。
見了貴妃進來,她也不起身請安,隻是笑道:“臣妾病起不來,奉旨閉門養病就不起身請安了,先在這裡賀過貴妃娘娘福大命大。”
“臣妾聽說了高常在所作所為,真是瘋癲可怕。”嘉妃聲音一轉,柔婉讓人起一層雞皮疙瘩:“她大約是恨極了娘娘吧,人最怕失去希望,高常在真是生生被娘娘折磨瘋。”
高靜姝望著她:“嘉妃你也瘋了是不是?人沒有希望就會瘋。你覺得是我勸了皇上留下永琪,出繼你永珹,所以恨不得我死?反正你自己都是破罐子,不如打算破罐子破摔,索性鬨一場看看能牽連多少人是不是?”
嘉妃咳嗽了兩聲,倚在枕頭上看起來柔弱極了,唯有目光如刀緊緊盯著貴妃。
高靜姝都被她盯得渾身發毛。
半晌後,嘉妃卻隻是露齒一笑:“貴妃娘娘慎言,無憑無據你怎麼能冤枉臣妾清白。”
不會有證據。
皇上潛邸重華宮就在這紫禁城裡,嘉妃十幾歲就被賜給寶親王做侍妾,算來她在這紫禁城中已經呆了二十年。
二十年,她有足夠時間和耐心,安排下一顆顆棋子,那些從來無人在意最低等太監宮女,她卻視若奇珍。
她相信在自己智謀下,每一個微賤人,在用對時候都會有絕大作用。
貴妃這件事情,動了她從前埋得最深人,她相信查無可查,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是她乾。
可嘉妃並不快活。
她像一個賭徒苦練了多年賭技,設計了複雜逆襲之路,相信自己終能在最終局翻盤。誰料半路直接被趕下了賭桌。
嘉妃恨極了這命:她這樣聰明,她有無數手腕後路,可為什麼還沒有等她完全施展出來,就失去了全部希望。
四阿哥出繼聖旨下了那一刻,她一生所求,就都是鏡花水月了。
她看著貴妃麵容,恨得心都滴血:若是貴妃不曾收養五阿哥,若是貴妃不曾陪著皇後去侍疾,會不會現在五阿哥已經被人害死,世上也不會再有七阿哥,她永珹也不用被過繼出去。
高家真是一窩都是蠢貨,高常在聽了三年挑撥,積攢了三年對貴妃恨意,磨了三年尖銳金釵,居然就是捅不中這樣弱柳扶風似貴妃!
嘉妃側過身去躺下:“臣妾病著不能應酬,還請貴妃娘娘見諒。”
嘉妃從心底裡就從未瞧得起過貴妃,她隻會這樣咋咋呼呼跑過來,然後一無所獲走。沒有一點證據,貴妃能如何?難道能直接捆了她啟祥宮人去慎刑司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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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靜姝表示,我真可以。
她一指嘉妃身旁紫雲,對身後跟著宮人說:“就她了,帶走送去慎刑司吧。”
臘梅鐵塔一樣身形再次發揮了很大作用,上前一把拎住了紫雲。
嘉妃驚駭極了:“我為四妃之一,貴妃你怎麼敢私拿我宮裡掌事宮女!皇上手諭在哪裡!貴妃你這是要抗旨嗎?”
高靜姝比她更驚訝:“嘉妃,你難道沒見過我抗旨嗎?怎麼還問出這樣話呢?我當然是在抗旨啊。”
她對嘉妃莞爾一笑:“你知道怎麼樣解開一團亂麻嗎?不要解,要一刀兩斷。”
“嘉妃,我領教過你手腕了,今日,我就請你欣賞一下我暴力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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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
皇上揉了揉眉心:“真是沒有一日安靜,嘉妃又做什麼非要求見朕!她不是病了嗎怎麼不好生養著!”
前朝好容易大勝,這後宮怎麼亂成了一鍋粥!
李玉小心翼翼道:“奴才聽聞,貴妃娘娘闖到啟祥宮去,帶人綁走了嘉妃娘娘貼身宮女送去了慎刑司。”
皇上詫異反應了一下這句話,才搖頭道:“貴妃大約是驚著了才草木皆兵,且叫她來問問怎麼回事吧。你去慢慢說,彆再嚇著她。”
李玉:……他可聽說貴妃娘娘帶人捆走了啟祥宮人,那叫一個行雲流水可不是草木皆兵。
不過皇上心意就是他心意,李玉忙準備去請貴妃過來。
皇上又道:“讓嘉妃回去!她不是為永珹事兒傷心過度病下了嗎,就好好養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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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泉扶起自家娘娘,勸道:“沒有皇上手諭,貴妃把人綁去了慎刑司也不能用刑嚴審,紫雲姐姐跟了娘娘多年,娘娘放心……”
她話音未落,就見貴妃金黃色轎子停在了養心殿側門口,宮人打起簾子。
嘉妃再對上貴妃這張臉,真是恨不得自己拿簪子上前捅幾下。
高靜姝見嘉妃終於連麵上平和也維持不住,就笑眯眯道:“嘉妃是不是覺得,沒有皇上手諭,慎刑司不敢用刑審紫雲?”
“不知道嘉妃還記不記得,從前故意帶著純嬪去內務府檢查阿哥份例,因阿哥份例被動了手腳,以至於內務府蔣禮財險些被撤一事?”
嘉妃腳步頓住。
“蔣禮財說很感謝嘉妃呢,此事必會‘鼎力相助’。”高靜姝看著養心殿朱門,輕聲自言自語道:“或許世間不是善惡有報公平正義,但終有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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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靜姝不再看嘉妃,自行進入養心殿。
“臣妾給皇上請安。”
皇上雖然斥責語氣,但還是伸手扶了一把貴妃:“胡鬨,還不叫人去放了嘉妃宮女。無緣無故捆了啟祥宮人算怎麼回事。”
誰料貴妃還不肯,隻道:“皇上,臣妾才不是無緣無故捆她。這宮女之前就背後嚼說,皇上出繼四阿哥不出繼永琪,都是臣妾挑唆,她總要替她主子出氣才算完。臣妾原本想著嘉妃少了四阿哥,就不計較了,結果沒幾天臣妾就險些被人捅死,那麼自然要捆了她來問問。”
皇上眉目一凝:“這宮女當真這樣說過?”
高靜姝撒謊眼睛都不眨,斬釘截鐵:“真,不光臣妾,柯姑姑也聽見了。”
反正嘉妃主仆私下裡絕對不會說她什麼好話。
皇上沉吟一二:“罷了,既然口舌不修,就讓慎刑司問一問話吧,隻是到底無憑無據,不要用重刑。”
見貴妃眼巴巴看自己,皇上搖頭笑道:“朕這是護著你呢,無故捆了嘉妃宮女,要是再用重刑鬨出事來,皇額娘那裡你就過不去。”
高靜姝一笑:“臣妾謝過皇上。”
是夜,慎刑司劉輝寧呈上紫雲口供,蔣禮財也跟著來了,說從內務府挖出了幾個人,請皇上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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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皇上解了六宮封宮,以高常在行動瘋癲為由將其廢為庶人,念在年節下不加極刑,隻送去翁山鍘草——高靜姝都快記不清,這是第幾個被送去鍘草人了。
令嬪不能約束宮人,不堪為延禧宮主位,降為魏貴人。
至此,關於貴妃遇刺之事就算是過去了——太後原話,到底貴妃沒傷著,連護主太監也無事,可見年節下祖宗庇佑,既如此,就好好過這個年,此事以後不必再提。
太後開了金口,除了嘉妃閉門養病,宮裡其餘妃嬪就繼續歡歡喜喜地籌備過年,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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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九,高靜姝抱著和顧,見她用小手沾了顏料在紙上畫梅花。
皇上進來時候,就見母女兩個笑成一團,貴妃腮上都帶著粉色塗料,不由也展顏一笑。
見皇上手裡拿著一個卷軸,柯姑姑就知道皇上有話要跟貴妃說,於是抱走了公主。
皇上聲音帶著安撫意味:“嘉妃到底生育過三個阿哥,皇額娘意思,此事水落石出即可,不必鬨得人人皆知。四阿哥又剛出繼,不宜廢嘉妃位份。”
皇上握了握貴妃手:“但朕答應你,她直到死,都隻能在啟祥宮養病,再不會出門一步。”
高靜姝一笑:“臣妾明白。”
皇上這才親自伸手解開卷軸:“看看朕送你新年禮。”
高靜姝與皇上並肩站在一處。
“這是朕陵寢圖紙。”皇上牽著貴妃手指向最中間一處墓穴:“這自然是朕百年後吉穴。”
“按說妃子園寢該在朕陵寢旁另外修築。”皇上望著貴妃:“可朕不想與你分隔這麼遠。”
“所以朕命人在朕地宮中留出了你位置。”
“貴妃,百年之後,朕與你仍舊是死同穴。”
高靜姝抬頭:對一個帝王來說,大概這就是能給寵妃最好許諾結局吧。
皇上就見貴妃雙目粲然,感動道:“臣妾多謝皇上。”
高靜姝再次認真端詳這張地宮圖,才抬頭對皇上笑起來:我會好好活著,爭取在你之後再躺進這個陵寢。
窗外爆竹聲‘劈啪’傳來,又是一年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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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