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之大導演(48)(1 / 2)

再次踏入北平時, 樂景油然而生恍然隔世之感。

北方八省的大饑荒似乎一點也沒影響到北平人民的生活。

大街小巷行人絡繹不絕,貨郎賣力的沿街叫賣,幾個孩子尖笑著鬨成一團, 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著鮮明生動的表情, 空氣中飄來不知名點心的甜香,悠長嘹亮的聲音響起:“賣冰糖葫蘆嘍!”

……北平政府是不會允許大批災民流入的。

而就在同一時刻, 北方八省太陽曝曬著大地,大地龜裂出一個個饑渴的口子, 寸草不生,鳥不拉屎, 餓殍遍野, 成群結隊的野狗和災民一同化作豺狼貪婪的啃食著人屍, 若真有煉獄,那麼一定就長這樣吧。

樂景呆愣的站在車水馬龍的長街,此時北平的和平安逸生活於他而言多像一戳就破的肥皂泡。

他現在閉上眼睛,耳邊似乎還能傳來饑渴的哀嚎。

他知道北平不缺糧食。

百姓們手裡糧食不多,但是世家從不缺糧食。他們的糧倉堆的滿滿的, 足夠幾代人吃上幾十年。

然而大多數世家都在哄抬糧價,寧肯把糧食放在倉庫裡發黴化土也不賑災救人,因為隻有這樣他們才能賺很多很多錢。

樂景這次回來,就是要竭儘全力從有錢人手中“哄騙”來一些糧食。

……為此,他可以不擇手段。

他望著北平的湛藍澄澈的藍天,敏感的從拂麵涼風中覺察出來了一絲屬於冬天的凜冽。

冬天就要來了。

又要有一大片秸稈要倒下了。

……

樂景回到北平,顧不上回家,先去了電報局,天南海北的給華夏電影協會的會員發電報。

“餘在陝省賑災一個多月,此時災情之急之嚴峻, 可稱得上六十年一遇……糧食告急,請君伸出援手!”

“陝省某個姓張的男孩,其母餓極跌倒,即刻便被搶走送進肉鋪為人所餐……閣下不過少買幾本書,就可以救活幾十人的性命!”

“偶有陝人貪戀故土不肯離開故土,親人暴斃卻不敢放聲大哭,唯恐被人聽到闖進來,也不敢讓屍體下葬,因為會有人挖走屍體,街邊公然就有熱鍋煮煎……人人帶刀出門或防身或捕獵……如此慘事實在是聳人聽聞,請君大發慈悲,多多捐錢……”

“草根樹皮竟然也成為了美食!很快草根樹皮都被扒光了,災民隻能吃鳥糞,吃觀音土,吃自己的骨肉……昔日老秦之地,怎能如此不堪?餘知曉兄台仁義,特將難處告知,靜候佳音。”

樂景在電報局足足待了一天,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發出了多少封電報,他隻知道他今天花了幾百大洋,這些錢可以換成好幾石糧食。他心痛,但是知道這是最好最快的辦法了。

協同將樂景寫就的電報稿翻譯成明碼,進行發送的幾個電報員早就泣不成聲。

他們淚眼朦朧的凝望著那個憔悴疲憊的年輕人,他臉頰微陷,眼眶周圍的黑眼圈近乎烏紫,明顯很久沒好好休息過了,陳舊的長衫上似乎還攜裹著黃土高原的風沙。

他自陝西來。

隻是電報稿上的寥寥數語就已經讓他們毛骨悚然,淚流滿麵,親身在那個煉獄裡爬出來,千裡迢迢前來北平求援的年輕人又要多麼痛苦絕望?

而就在他們悠閒快樂的度過每一天時,在陝西,在甘肅,在河南……又有多少百姓被人分食?

不能想……不敢想……

在親眼目睹電報員發表了最後一個電報後,樂景終於吐出一口長氣。

他習慣性的露出一個和氣的笑容,有氣無力的說:“麻煩你們了。”

幾個電報員一邊抹著眼淚一邊連聲道:“您太客氣了。”

“我們也沒做什麼。”

“您是個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樂景沉默的點點頭,剛轉身離開,身後又響起了電報員的聲音。

“謝先生,請等一下!”

樂景微微轉身,就見幾名電報員從窗口裡探出身,向他的方向勉力伸長了胳膊,三隻手裡都捏著幾張紙票,開口叫住他的那名電報員說道:“謝先生,這是我給災區人民的一點心意,還請您拿去多買點糧食。”

那幾張紙票皺巴巴的,邊角處還被撕開了幾道口子,這是貨真價實的血汗錢。

樂景一怔。

電報員卻誤解了他的遲疑的原因,不好意思的說:“我們身上沒裝太多錢……”

對上三雙真誠急切的雙眸,樂景心頭一熱,差點丟人的流下眼淚。

他對他們深深鞠了一躬,“謝謝你們,謝謝!”

“我們根本沒做什麼,和謝先生您做的事比起來差得遠了!”

“謝先生高義,我太佩服您了!”

“我們才應該謝謝先生!”

於是前來電報局辦事的人們就看見了這樣奇怪的一幕,隔著窗口,三個電報員和一名落魄文人互相鞠躬,明明是有些滑稽的一幕,在場的人卻禁不住被四人間肅穆莊嚴的氣氛給感染了,心頭不知道為什麼有點酸酸的。

……

周馮和正在家中舉辦電影沙龍。

受邀前來參加此次沙龍的都是瀘市交際圈有名有姓的紳士和名媛,幾位大名鼎鼎的交際花身邊早已圍滿了獻殷勤的紳士。

觥籌交錯,衣香鬢影,空氣中也漂浮著讓人沉醉的幽香。

周馮和和幾個客人舉著紅酒杯,愜意呷酒,低聲聊天。

“周老,這馬上就要到年底評獎了,不知道上海賽區會有多少電影送去第一屆晨星獎參展?”

“老夫這段時間也在觀影,初步選定了五部電影。”

“五部電影?會不會太少了?”

周馮和笑著晃了晃酒杯,“你不懂,貴精不貴多,既然要送去北平,那就代表了我們上海的電影圈的臉麵,如果水平太差我們上海電影也是臉麵無光啊。”

“還是您考慮的周到。”那人小小的拍了一計周馮和的馬屁,“有您來指導和把關,這次晨星獎非我們上海電影莫屬。”

管家就是在這時候過來的。

“老爺,報童送來了一封給您的電報。”

周馮和知道能讓管家在這時候送進來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信。

他放下酒杯,鄭重從管家手裡接過電報信,一看到信封上的落款表情立刻變了,幾乎稱得上粗暴的拆開信,匆匆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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