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照不進瘴氣橫生的藥王穀,光線晦暗不清的禁地大殿中,一道頎長的身影緩緩從裡麵走出來。他穿著一件淡月白色的紗衣,白色的裡衣沾染了暗紅色的血跡,披在他身上卻不見狼狽,反而帶著說不出的從容。
他佇立在大殿的門口,目光看著外麵層層猩紅色的禁製符文,好整以暇的開口道,“妖皇未免太低估了我的底牌,你大概是等不到了。”
戾氣自他手掌散發出來,像是能化成一個虛影。
四周的禁製察覺到了這暴漲的戾氣,當即纏繞了上來,化作厚重的枷鎖。
穀微禾毫不在意的看著自己被禁製枷鎖纏繞的手。
自從當上了藥王穀穀主那刻起,他就注定背負了這樣的命運。
世人皆知藥王穀中有神木烏有,卻不知神木烏有逐年都在衰敗。荒虛與雲霄界的屏障隔開了妖族與人族,卻無法隔開神木與神珠之間的聯係。滄瀾神珠在上古時期碎裂,一半繼續鎮守荒虛,另外一半則化作了戾氣。
戾氣的源頭,是一個見不得人的秘密。
常人都以為戾氣是滄瀾神珠異變,實則不然,神珠隻有荒虛曆代妖皇有資格接近,較之神木烏有庇護藥王穀不同,神珠起初也是一件與天憫神劍相當的法器,據傳是遠古祖龍之眼所鍛。
那一代妖皇本已經修煉到了大乘之境,水到渠成便可飛升,怎知他野心勃勃,想要通過滄瀾神珠覬覦遠古祖龍的能力。滄瀾神珠為了自保,便一分為二,一半墮化成了戾氣,一半維持著原樣。
後來,經過上古之戰,妖皇的本源被分成了三份。
一份仍然在荒虛墮化的神珠中。
一份鎮壓在藥王穀的神木烏有之中。
最後一份,則由南境楚家看守。
穀微禾垂眸,看著自己手上的鎖鏈緩緩消失,轉身走回大殿之中。
藥王穀的神木因為鎮壓了戾氣本源的緣故,逐年衰減,在這其中曆代穀主都想了無數法子,都僅僅是減緩神木衰竭的速度,而不是徹底根除戾氣本源。
如果沒有見到楚家的那個孩子,穀微禾大致也會繼續之前曆任藥王穀穀主的做法。
但契機已經出現,而且那孩子也選擇了和自己相同的道路。
從楚家祭祖大典回來後,穀微禾便將戾氣本源從神木烏有中取出來,封鎖在自己的體內。
如今已經快到了最後一步。
穀微禾緩緩閉上眼睛,任由戾氣將自己籠罩。
他身上的戾氣越來越濃重,最後從丹田之中凝聚出了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身影。沒了王蟲護身,戾氣本源吞噬了他的元神,化成了實體。
哪怕元神不足本體來得強大,但是能夠從禁地之中走出去,這就夠了。
妖皇操控著穀微禾的元神朝外走,這一次,禁地四周那些猩紅色的符文沒有再將他阻攔。
沒了蠱蟲的穀微禾已經是窮途末路,不過穀微禾假死換來徒弟去開祭壇的機會。妖皇睜著一雙戾氣橫生的眼睛,他現在就去捏死穀微禾最後的棋子。
藥王穀內穀中。
自從柳知餘喪失了行動力,操控著他的幕後之人,朝楚衍等人所在的位置調集了大批毒屍。
楚衍一劍凍住了湧上前的毒屍,冰霜恰好能形成一堵天然的圍牆,若裡麵凍住的不是毒屍,而是花花草草什麼的,估計還挺彆致。但是冰塊裡麵全是麵目猙獰的毒屍,這一層層壘起來,怪滲人的。
在這些毒屍中,除了被瘴氣感染的藥王穀弟子,還有一些是藥王穀附近的中土修士。
“解藥還沒有調製好嗎?”謝雲冥催促了一句。
“好了。”柳枝瓔說了一句,撤去了煉藥爐下的最後一把靈火,將裡麵的藥汁取了出來。
“解藥能解開他們身上的毒,讓其短暫恢複神智,但瘴氣無法消除的話,是沒有辦法徹底解決眼前的麻煩。”
“穀之磬融合得如何了?”
他們如今守在此處,主要是因為穀之磬正在融合三隻王蟲的緣故。藥王穀中穀微禾的住處有結界防禦,隻要毒屍不闖進來,瘴氣也無法突破這道結界,算得上最安全的地方。
更何況,藥王穀祭壇的位置也鄰近這裡。
“應該還要幾個時辰。”柳枝瓔看了一眼正在閉目打坐的穀之磬。
此時穀之磬已經融合了兩隻王蟲,差穀微禾的那隻沒有融合進去。穀微禾的蠱蟲畢竟是渡劫期巔峰的修為,對於穀之磬一個元嬰修士來說委實不易。
“恐怕沒有那麼多時間。”謝雲冥看著結界外圍不斷湧上來的毒屍,他還感到了一股彆樣的氣息正朝這裡過來。
“毒屍的修為也越來高了,先前還是外門弟子,如今都能看到管事和長老了。”楚闕從乾坤袋中拿出一瓶靈水,默默灌了一口。靈水入喉,稍微緩解了他喉嚨裡的灼燒感。楚闕忍不住歎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消耗越來越快,還不能真的殺死他們,等會總不會來一個藥王穀穀主吧。”
“……”
隨著楚闕的話音落下,氣氛倏然變得安靜了起來。
像是空氣被濃重的壓迫感凝固,原先還在往前湧的毒屍竟然不約而同的停下了步伐,自發朝兩邊散開。
“該不會……”楚闕看著毒屍的反常舉動,有種不好的預感,\"是來真的吧?\"
“你們快走,現在就去祭壇。我斷後。”柳枝瓔已經認出了那道氣息到底是什麼,她將解藥都塞給了楚衍等人,做出了一副防備的姿態來。
“那可能不太行,我們並不知道藥王穀的祭壇在哪裡,更何況,穀之磬這個情況也走不了。”
楚闕看著那道從諸多毒屍後麵走過來的人影。藥王穀穀主的樣子他見過,但是眼前的那道人影顯然十分違和,仿佛是穀微禾被惡妖奪舍了似的。
“柳枝瓔可以帶穀之磬先去祭壇,我們可以阻攔他。”楚衍開口說道。
“少主也該去祭壇那裡。”北漠接過他的話語,“這裡我一個人就夠了,你們先走。”
“你一個人?對麵可是渡劫期巔峰……”就算是楚闕,用化形過後的本體也不一定能夠攔下渡劫期巔峰的修士。
北漠這人,怎麼看也就是個出竅期——吧?
楚闕有些不確定的想著,但是他很快又想起來當初他們二人在進入藥王穀的神木大印封鎖的上古結界的時候,北漠徒手撕開了上古結界。
“你……”楚衍的目光落在北漠身上,他那頭銀灰色的頭發下,一雙古井無波的眼眸隱約閃過紅色的痕跡,仿佛是鏡麵破碎,露出其中的獸瞳來。
楚衍想要質疑的話語戛然而止,他覺得這一幕對自己來說並不陌生。
“家主在閉關之前叮囑過我,若少主醒來自己去了藥王穀,無論如何,都要將少主護送到藥王穀祭壇。”北漠的嗓音依舊冷靜。
腦海中的記憶翻湧著,楚衍深吸一口氣,“我們去祭壇。”他有一種預感,自己先前一直在尋找的問題,在藥王穀的祭壇被打開後終會得到答案。
“哐當——!”一聲清脆的聲響,結界外的“穀微禾”已經到了他們身前,抬手對著結界就是一掌,屏障在這巨大的靈力中粉碎。
柳枝瓔帶著穀之磬走在最前麵,楚衍三人跟隨其後。
“不過是幾隻螻蟻,竟妄想顛覆本皇的大業。”妖皇朝逃跑的幾人方向粗粗掃了一眼,發覺人族修士最高的修為也不過是出竅期,他嗤笑了一句,便伸手想將最前麵的柳枝瓔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