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記得的,這一年他原本是帶著自小跟隨著自己的書童一路上京趕考,帶著恩師的推薦和一位朋友幫忙寫的拜帖。
隻可惜行到一半路途,書童卷走了他的行李和銀兩,還想把他迷倒,丟到河裡。
幸得他察覺有幾分不對勁,江邊水急洶湧,他識得幾分水性,又正逢漁翁路過,救了他一命。
丟了文書的他一路跋涉來到京城,又遇大雨,四肢無力,暈倒在地,待醒來時已是寺廟之中,幽幽佛音縈繞於耳尖。
可是這一次,卻是被人所救。
按小廝所言的種種細節,推及今年發生的事情,他對救他之人已有猜測。
若不出意外,應是皇子。
隻是,倒是有些奇怪,按照自己的記憶這一年應是沒發生過什麼大事情。
……
待小廝回來後,端來一碗熱騰騰的插肉麵,出聲說道:“公子,你的麵好了?”
隻是坐在床邊的公子卻仿佛換了個人一樣,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全身上下竟是讀書人的風骨和品性。
就連說話也變得輕聲和氣,絲毫不見之前問話時的強硬和威嚴。
倒是謙謙君子,溫雅厚重的感覺尤其之重。
隻聽得猶坐在床邊的男子問道,“是何人送我至此處?”
灰衣小廝心中隻一陣的糊塗,連忙問道,“公子,之前才和你解釋了不少時間?”
“你又忘了?”說完,灰衣小廝急忙看了看坐在床邊,換好一身白色圓領瀾衫的書生。
小廝抬頭一看,書生的劍眉微皺著,神色倒有幾分深沉和疑惑,似乎是在思考。
蕭靈隱,字子瑜,川地柳州人士。
生於當地二等江卿,赫赫有名的蕭氏家族。
但並非為蕭氏主家,而是三房子弟,父母在他幼年間曾外出為官,卻年紀輕輕因兵亂而去。
隻留他年紀小小,寄養在長房。
他自小聰明伶俐,在詩書一道上頗有靈氣,頗受祖父看中,年紀小小就在柳州城內揚名,後又被當地大儒看中,收作弟子。
這次進京趕考,恩師本並不允許,希望他再多讀幾年書,沉澱積累一些。
他卻不願,隻希望高中,早日進入官途。
他並不想待在那個家中,嫉妒自己的長房大哥,待自己不鹹不淡的伯父伯母。
如果高中,入官途,若名次好自然能通判一州。
按照慣例,通判一州是萬萬不會在考生的出生地的。
而他所在的三房,隻餘他一人,他在哪,家便在哪,既然這樣,還不如上京趕考,早日為官。
“公子,你可知如今是何年何月何日?”那灰衣小廝問道。
蕭靈隱一聽,頗有幾分納悶,但還是出聲道,“應是永平五年六月初三。”
“這就對了!”小廝聽了後,連忙答道。
蕭靈隱又接著詢問了幾句,才讓小廝離開。
旅舍的客房內雖然光線不是很好,但收拾的平整乾淨。窗外的細雨依舊連綿不絕,打在枝葉上,帶起幾分輕鳴。
小桌子上的插肉麵熱氣騰騰,那明明是自己最不喜歡的麵。這是他家鄉的特色麵,他自小是吃厭了的,自十五歲後極力避免,可是小廝卻說自己親口要了這碗麵。
蕭靈隱理了理思緒,心頭隻覺一陣荒唐。
自己怎麼會像小廝所說的那樣?
又想到救了自己又贈了銀兩的貴人,隻覺一陣慶幸。
雖早知世人艱險,這一路走來,他卻是沒想到陪伴自己多年,信任無比的書童卻是如此對待自己;又歎世間多好人,自己這一路長途跋涉,若不是多人相助,哪裡來得到這京都。
……
“殿下,到了。”馬車緩緩停下,馬車外的青衣內侍連忙提醒道。
聞言,原在馬車內閉目的何安睜開雙眼,那眼中突然就帶著幾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愁絲,一貫冷靜的雙眸也有幾分蕭索之意。
這一次,他匆匆趕回京城,是為這副身體的生母服喪。
當今陛下共有四子三女,這副身體乃宮女所生,為大皇子,素來不被看中。
當朝皇帝本是郡王之子,後應當時文宗無子,隻得另選宗祠之子,選來選去就選到了當朝聖皇帝,年不過十八,便草草被大臣們擁護著坐上了這皇位。
有著老乾精明的大臣輔佐,加之自身也有幾分聰慧,倒也還算安穩。
因為文宗去了卻無子,導致當時皇位不定的緣故,大臣們多次催督選秀,今上便有了四子三女。
這幅身體本是在佛寺禮佛,不問世事,清淡無為。
隻因前段時間,先是一個小小九品官上書請求今上立大皇子為太子,今上未理睬,接著正六品朝議上書求立太子,再接著從三品禦史中丞賀雲求立太子,一點一滴,自下而上,要求著這高坐於禦座之上的帝王確定太子人選。
然而帝王不允,隻是推脫,僵持,遲遲未下決斷。
眾大臣其實心頭都有些明朗,皇帝偏寵後宮之中的柳妃,早在幾年前就不顧大臣們的反對封立柳妃為皇貴妃。
當朝皇後一連生了兩女,流了兩胎,過了十餘年到現在依舊無子。
無數文臣的進諫,早已向當朝的皇帝表明自身的態度。
然而帝心難測,遲遲不表露心意。
事情進展到最後,正逢大皇子楚宴生母病死於宮中,帝言待皇子守喪期過,另行決斷。
這一場浩浩蕩蕩的政治波蕩才就此結束。
猶在佛寺禮佛的大皇子被急召入宮,等待皇帝的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