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願意開門見我, 對嗎?”蕭子瑜靠著門,迎著夜間的冷風,冷冷淡淡說道。
胸膛裡火熱熱的,洶湧著不知名的情緒。
他承認他來這裡是一時激動亢奮, 想要證明點什麼。
他覺得那人應當不會見自己,因為那人應該清楚些什麼,雖然他不說, 但他知道那人都看在眼底。
可是, 一聲輕巧的哢嚓聲傳來。
他移了移身子,轉頭,向右望去。
門居然被打開了一半, 那人腳步聲輕盈, 白衣著身, 柔和溫順的麵容微帶著幾分倦意,正疑惑地看著自己。
烏發披肩,秀眉輕蹙, 白與黑的交織, 竟是如此的驚心動魄,突然, 一陣夜風吹來,那人寬大的衣衫浮了起來, 有那麼一瞬間, 蕭子瑜覺得這人好似真的要羽化成仙, 隨風而去。
他伸出手, 恍恍惚惚,最後還是收了回去。
冷風歇了,他望著那人溫和乾淨的眉宇,陷入了一陣沉默。
這人著實太適合穿白衫了,純正的白色在他的身上沒有半分不妥,而是更顯露這人清雅淡然的氣質。
他太乾淨了,毫無瑕疵。
而自己,自己是那麼肮臟,手中沾滿了鮮血,而那是通往權力之路所必經的。
那雙澄澈看不出任何雜質的眼睛正望著自己,蕭子瑜恍然大悟,他在看自己,隻是,他在看哪個自己?
嗬!那個什麼都沒有經曆過的自己,那個一路走來師長照顧,好友相伴,朋友相助的曾經的自己,是那樣的天真,自以為憑借自己的堅持,努力,就能得到所有的一切,就能實現自己的抱負。
他冷冷一笑,笑的甚至有些肆意妄為。
那怎麼可能,那隻是個笑話。
他曾經竟是愚鈍到如此地步,真真是個笑話。
可是,獲得那樣地位,得到盛名和擁護的自己卻是不如年輕的,什麼都不懂的自己,來的歡喜,愉快。
自己得到的永遠都是淡淡的苦澀,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深深地影響著自己。
麵前這人,並未開口,唇角依舊維持著一個平淡的弧度,看不出來有任何不滿的情緒。
“你在看誰?”蕭子瑜問道。
何安看著他,遲遲沒有回複麵前的這個人。
最後,他挑了挑眉,眸色轉深,看著麵前這個思緒過多,滿身頹唐之氣,斷然沒有他這個年齡段的少年銳氣的書生,出聲反問道。
“你說呢?”
蕭子瑜沒有回答,或許早有答案,隻是他不願意承認。
“進來吧!夜間風大,外麵冷的很。”何安說了這一句後,也不理會他,徑直走進了房間。
他腳步輕快,似乎早在很早之前就在等這樣一場麵對麵的談話。
燈火微黃,照的二人的偏白的膚色也泛著一股古玉的溫厚感。
兩人麵對麵坐在榻上,相顧無言。
何安找了本閒書,一麵翻開,一麵隨口出聲道。
“怎麼了,你不願意說了。”
“我喝了點酒。”蕭子瑜轉過頭不去看他。
“不止一點吧,大老遠就聞到你身上的酒味了。”何安翻了一麵色白字跡清晰的書本,微微低著頭出聲道。
“我感覺很好。”蕭子瑜頓了頓,出聲道,“酒醉的感覺,能讓我忘掉一切。”
“酒不醉人,而人自醉。”何安回了一句。
“你是不是很想笑我。”蕭子瑜突然問道,“笑我太狂太傲太傻,過分異想天開。”
何安聽見後,抬頭望了他一眼,驀然回首說道。
“你願意怎麼想,就怎麼想。”
手指輕撫著擺在榻上的小方桌上的書籍,又往後翻了一頁。
那人卻突然伸出一隻手,擒住了他持書的左手。
“你還記得,我曾告訴你的那個故事嗎?”
“你我的記憶能力,不是都互相清楚。”何安推開了他的手,隻說道。
這人博聞強識,記憶能力出眾,不說背誦記憶的詩書典籍,平時涉獵的其他的史書策論,隻說這人記憶起所說的話,所見過的人,所去過的地方,皆是清清楚楚,沒有半分差錯。
“可是,他不知道。”蕭子瑜盯著他,意有所指說道。
何安突然一愣,低聲笑了笑。
“他應該知道吧,你告訴過他。”
“我沒告訴他,沒告訴他從前有個書生,傻傻乎乎進了官場,又傻傻乎乎做了三年的小官,才明白這天下的本質就是人吃人。”
“教化百姓,為政利民,通通都是假的,最後還不是為了升官發財,提攜小輩,吞並土地,畜養家奴,富貴一時自然是不夠的。”
蕭子瑜又笑了,笑中帶著濃濃的諷刺。
“最好薪火代代相傳,永保富貴,高高在上,受人膜拜。”
“這就是官老爺,士大夫。一群時時刻刻看著自己,想著自己的地位待遇,深怕所得到的這一切都消失的人。”
蕭子瑜說完,停下片刻,又問道,“他們呀,隻要有人侵犯了本不屬於他們卻被他們所占有的東西,就露出了真麵目,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