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值酷夏,夜裡儘是燥熱的氣息。
小巷裡卻顯得有些陰冷。
風裡滲出寒意,吹來鬼怪嗚咽似的低鳴聲。
兩個男人率先撲了過來。
他們手邊是狹長彎曲的鋒刃。
月牙白的刀麵閃爍著凜冽的光,又泛起一陣陣霜霧似的白氣。
這兩把造型完全相同、隻是曲麵朝向相反的怪異長刃,一左一右逼近過來,誓要切掉他的手臂。
“……”
林河從來沒有見過這些人。
然而他偏偏知道那兩把武器的名字,甚至知道它們的持有者是誰。
上弦月和下弦月,徐安遙和徐安遠。
這些信息自然而然在腦海裡浮現出來。
他艱難地起身。
林河咬著牙,力量從手臂灌注而下,五指一翻,暗紅似血的短劍憑空出現。
他不能將霞月交出去。
如果沒有這把劍,他可能就要失去一切了。
霞月在輕輕震顫著,劍鋒切割著空氣,發出驚悚的嗡鳴聲。
——那並非是麵對虛空生物的饑渴。
相反,那是一種無法隱藏的恐懼感。
也是重傷的掠食者時淪為獵物的不甘與無助。
但除了硬著頭皮戰鬥,也彆無他法。
林河反手一擋,勉強架住右側襲來的長劍,左臂卻陡然傳來一陣劇痛。
——太快了。
他們的動作確實超過了他的反應極限。
彆說他如今還是重傷未愈的狀態,即使他在最佳時期,恐怕也未必能撐過一輪攻擊。
不過眨眼之間,他已經失去了半條手臂。
斷掉的肢體墜落在地上,遲了一秒,切口處的鮮血才井噴般濺射出來。
林河忍不住悶哼一聲。
其實他受過比這更嚴重的傷。
而且霞月能治愈他的身軀,斷肢續接乃至重生,都不是什麼難事,隻需要花費一些時間和體力罷了。
可是,眼下的場景顯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最重要的是,他的實際能力值已經逼近二百點,尋常武器對他造成的傷害微乎其微,甚至無法留下哪怕一道血痕。
即使如今身受重傷,那也不代表他的身體會因此虛弱,變得容易被破壞。
所以問題還是出在對手們身上。
林河踉蹌了幾步。
他的右手拿著霞月,剛剛與對方短兵相接時,一陣震痛從虎口處蔓延開來。
金石交錯的清脆碰撞聲尚且回蕩在耳畔。
下一秒,麵前的兩個男人同時向側麵閃避。
一點璀璨的寒星,如同離弦的箭矢,穿破夜霧疾馳而來。
那光芒清冷又耀眼,瞬間攫取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整個世界都在模糊褪色。
他的視野裡泛起血一樣的鮮紅。
然後林河才發現那是眼眶裡溢出的血。
同時,溫熱的血液從鼻孔和嘴角乃至耳朵裡源源不斷地流淌而下。
“搞定了。”
小巷裡響起了一道女聲。
林河倒在地上,咽喉被那一道寒芒徹底貫穿,動脈撕裂後的鮮血止不住地湧出。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那三個人。
兩個男的似乎是一對雙胞胎,模樣身高非常逼似。
女人比他們稍矮,臉容也有幾分相像。
他們全都是黑頭發,眼睛映著巷子裡影影綽綽的燈光,虹膜泛起晦澀的灰黃。
兩個男人一左一右地站著,手中持著長長的彎月似的利刃,光澤凜然的刀鋒上,竟不曾沾染一滴鮮血。
“霞月怎麼會認定這種主人?”
女人歎了口氣。
她徑直走到林河身邊。
後者已經完全陷入瀕死狀態,呼吸越來越微弱,身軀還偶爾抽搐一下。
女人熟視無睹地抬起手,食指橫空一劃。
駭人的血肉破裂聲,清脆的骨骼斷裂聲——
混合著共同奏響。
林河甚至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埋藏在自己的咽喉中,這一刻開始暴躁地湧動起來。
動脈、肌肉、淋巴、頸骨。
像是被宰殺的牲畜一般,一切都被利刃殘酷地撕開,從左到右再從右到左,堅韌的骨骼、殘留黏連的血肉都被在反複切割中破碎。
短短幾秒鐘時間裡,他的頭和身軀徹底分離了。
“話說,帶著人頭能過安檢嗎?”
女人收攏了五指。
一道白光從被攪碎的血肉裡分離,猛地彈出到空中。
那是一把極為短小精巧的兵刃。
它的刃麵是銀灰色,仿佛隱隱有月輝流動,在某些角度又折射出七色的熠熠虹光。
那把短刃飛回她的手邊,繞著手指打轉翻騰,像是花叢裡撲閃的彩蝶。
“……不能吧?”
左邊的男人不太確定地說,“反正我沒做過這種事。”
女人歎了口氣,“如果透視檢查出來呢?”
右側的男人不太確定地道:“說是豬頭行不行?”
“…………連仿生人都騙不了吧。”
女人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刀,“算了算了,先弄出霞月。”
她半跪在屍體旁邊,扣住了林河的右手。
洋溢著血腥氣息的小巷裡,陡然泛起一陣陰沉的風,將灰土塵埃吹得漫天飛揚。
女人手中的短刀也開始鳴震,令人心顫的嗡聲接二連三響起。
林河的右臂衣袖儘碎,完全|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陡然泛起駭人的血色花紋,一道一道交錯纏連,依稀勾勒出一把扭曲怪異的劍刃。
女人猛地站起身來。
隨著她起身的動作,那本來空無一物的掌心裡,漸漸出現了一把不斷顫抖的短劍。
——在外人看來,那東西仿佛是她從林河的手裡拖出來的一樣。
“完成!”
她輕鬆地舉起手裡的劍,“嘖嘖,霞月看上去也不怎麼樣嘛,完全比不上我的殘月。”
旁邊的兄弟倆對此不做評價。
他們關心的反倒是其他的事。
“話說,剛剛這姓林的表情為什麼那麼驚訝?好像還很憤恨?”
左邊的男人將手中的長刀架在肩膀上,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巷子裡的屍體。
“因為驚訝我們動手前話說得太少了?以及恨我們殺了他?”
右邊的男人將刀支在地上,一臉這種事你居然還要提問的嫌棄表情。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還有人覺得殺人前要先自報家門訴說恩怨吧?看多了?”
女人吃驚地說道,“再說,他能將霞月用到這個份上,肯定已經能和霞月交流了,也必然知道這玩意兒是我們家的——”
“而且他還和徐安冉近距離接觸過,霞月肯定也會告訴他。”
“對啊。”
女人緊緊攥著手中暗紅的短刃,有些輕蔑地說道:“他明明有機會將劍還回來,誰讓他不那麼做啊,怪我們咯?”
另外兩人幾乎同時聳肩,“確實,這種人真沒什麼好說的。”
“我算是知道,為什麼姑姑不讓徐安雅來做這事了。”
女人嘖了一聲,“這人太弱了,也不值得她跑一趟吧。”
“不不不,他其實沒那麼弱,他是連續兩次被削弱了,動用了霞月裡的本源——否則我們也找不到他,找到也沒那麼容易弄死他。”
左側的男人俯身靠近,抓起了林河的腦袋。
“不過,這真的沒法帶上飛船啊,除非我們換到喀偌斯星的航線,那邊可以省掉一個——”
“不要啊,那真的是陰間航線,中間有好大一片隕石群。”
右側的男人連連搖頭,“隨便你們,反正我不開船。”
女人沉默了一秒,“拍個照發過去不行嗎?”
三人悉數忙活起來。
同時,女人隨手將霞月插在腰側,畢竟她無法真正使用這把劍,更彆提融合了。
霞月的劍刃漸漸黯淡下來,終於褪去了最後一絲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