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心的方特助再一次升上了隔音板,好在車裡空間很寬敞,不至於出現不小心就擠到的情況。
鬱皊坐姿端正,連手也規規矩矩地搭在膝蓋上。
假裝無事發生。
“吃飯了嗎?”
問話聲忽然從身側傳過來,鬱皊微微彆過臉。
穿著鉛灰色西裝的高大男人長腿交疊,手腕支著,以一種頗為閒適的姿態看過來。半張臉隱在暗處,眉骨深邃,唇瓣很薄。
巧的是鬱皊望過去的時候他也看過來,鬱皊猝不及防望進那雙格外幽深的眼睛裡。
鬱皊心一跳,垂下眼瞼,搖搖頭。
接到宣聞天電話的時候他正從東山趕回來,沒考慮到吃飯的問題。
現在司行昭一問,鬱皊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已經到了午飯的點了。
是有一點餓。
“開車去玉滿園,”司行昭看他這個反應,吩咐方特助:“定上次定包廂。”
鬱皊下意識想拒絕,但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拿什麼理由,隻好默默縮回了自己的角落。
他肩膀瘦削,這個年紀身高抽條得快,卻沒長什麼肉,看著格外單薄。又縮在座位一角,顯得更可憐了。
不高興?
司行昭思忖了一下,難得地開口解釋。
“玉滿園的口味偏向寧市,”他這副耐心解釋的樣子讓生意夥伴看了估計要瞪大眼睛:“我記得你的母親是寧市人,應該會合你胃口。”
鬱皊猶豫著點點頭。
他的母親鬱茉的確是寧市人,在那裡長到大,和宣聞天結婚之後才搬到A市。
A市口味偏重,宣聞天也不喜歡寧市菜,他也很少吃到正兒八經的寧市菜了。
可那也是他母親在世的時候了,司總在了解聯姻對象底細的時候連口味也要查麼?
鬱皊有點疑惑。
“我也從管家那裡了解了一下,”司行昭又開口補充:“你有什麼想吃的也可以告訴我。”
鬱皊點點頭。
這個解釋更合理些。
“謝謝,”鬱皊禮貌道:“我沒有說呢想吃的,您安排就可以。”
司行昭:“好。”
話說到這裡,氣氛有些沉默。
這很正常,鬱皊和司行昭認識不過一周,真正相處的時間也很少。
算起來,這應該是他們“同居”之後,一起吃的第三頓飯?
鬱皊回想一下。
可旁邊坐著的男人並不打算給他思忖的餘地,話題又轉到宣聞天身上。
“你的父親,”司行昭開口,語氣沉沉:“很抱歉,我沒有處理好這件事。”
鬱皊:……?
他有些訝然,沒想明白為什麼司行昭會說抱歉。
“您的意思是……?”鬱皊眨眨眼睛,用疑惑的眼神看他。
司行昭微微頷首。
他本就氣勢出眾,更兼天生的好樣貌,英俊到了有些駭人的程度。此刻卻不知道為什麼褪去慣常的冷峻姿態,堪稱耐心地進行這一場交流。
“在和你見麵之前,”司行昭言簡意賅:“我和你的父親談過,也有過約定,才帶著合約找上你。”
“但他似乎單方麵違反了我們的約定,”司行昭:“違背了獲取你的許可的約定。”
鬱皊張了張口。
在他說點什麼之前,司行昭又道:“這是我的疏忽,畢竟在這一樁聯姻裡,最重要的是你的意願。”
“不會再有下次了,”男人眼神沉沉,說著類似於承諾的話:“我向你保證。”
司行昭的眼神平靜,但似乎有種天生的專注,看著一個人的時候,很容易就讓人感覺自己在被認真注視。
視線觸及那一片幽深的綠,鬱皊有些茫然。
“不,這不是您的問題。”他下意識搖頭:“我沒有,沒有因此生氣……”
鬱皊在宣家是邊緣人,因為執拗的性子很不討宣聞天待見,也沒少被對方罵過。
今天宣聞天那幾句有些露骨的話,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隻是鬱皊沒想到祁陽會直接去找司行昭。
還真的把人找來了。
鬱皊心底亂得很,不知道宣聞天到底在司行昭麵前說了什麼,竟然把話題繞到這裡。
“他一直是那個樣子,”鬱皊想不出來,低著頭:“沒有冒犯到您就好。”
他還記得自己和司行昭有聯姻關係,今天這一出是宣聞天的貪得無厭鬨出來的,但也是他名義上的父親,怎麼說都扯不開他自己。
何況他們的聯姻關係本來就是很不對等的。
司家有權有勢,不缺聯姻對象的錢,可他身上也沒有值得對方用心的東西。
鬱皊想著想著,眼瞼垂下,長長的睫毛翹起來。
“我比你大,”車子平穩前進,司行昭的語速不變:“不管是從我們的社會關係還是其他方麵來說,本來就應該處理好這些事情的。”
鬱皊眨眨眼。
年齡麼?
“要論起輩分,你也可以叫我一聲叔叔。”司行昭眼神和緩:“既然如此,我更應該把一切事情處理好了。”
鬱皊抿了抿唇。
考慮到司行昭表現出來的性格,喊叔叔還算正常,但,考慮一下他們現在的關係?
沒等他猶豫多久,司行昭補充:“當然,這個稱呼無關緊要。”
鬱皊點頭附議。
他兀地想到祁陽,也不知道對方聽到叔叔這個稱呼會說出什麼話。
“到了。”
方特助停下車,示意車裡的兩人。
“先吃飯吧。”司行昭先打開車門。
“我說這一切的意思是,”司行昭站在鬱皊身側,關上門,聲線平穩:“你可以適當地相信我。”
鬱皊抬頭望著他下頜的線條,有點糾結地說出今天的第一句真心話:“嗯……”